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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殷仲威倏然凍結臉上的笑意,掉頭走出房間。

  他會給她想要的東西。

  殷仲威轉回到客廳找石破軍,但她不在那兒,於是他轉向她居住的院落。

  他會讓她明白,他保有她的決心有多強,就算是天地神鬼,都不能將他們分開。
  「你贏了。」他在石破軍的房間找到她,她已恢復冷靜,此刻正錯愕不已的看著他。

  「你說不想順從命運當妾,那我就不讓你當妾,我讓你當我的正室。」殷仲威宣佈。

  「你聽見了嗎,破軍?我說你贏了。」他微笑。「我會娶你為妻,冠上殷夫人的尊號,這樣你就能擺脫命運,外面的人再也不能恥笑你的身分,一切皆大歡喜。」

  殷仲威將他今生所做最大讓步說出來,原本以為石破軍會高興地跳起來,沒想到她卻慌亂的說——

  「你誤會了,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她臉色慘白的解釋。

  「你不想當我的正室?」這次換殷仲威的臉色發白。

  「對。」她點點頭。「我一點都不想當你的正室。」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他挫敗的問。「這已經是我所能給你最大的極限。」

  「我想要我以前的日子。」答案很簡單,也很無情。「我只想過回我以前的生活。」

  也就是沒有遇見他以前的生活。

  簡短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太多指控、太多渴望,這些他都不能忍受。

  「我不可能答應你的請求。」他想也不想地拒絕。
  「你……」

  「我不可能讓你回到沒有我的生活,如果你是在跟我說這個,想都別想!」他不可能應許。

  「殷仲威——」

  「該死的你怎麼可以如此漠視我的感情?我愛你啊,破軍!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他捉住她雙肩,痛苦地呐喊。「也許你會覺得我很討厭,或許還會恨我——不,你本來就恨我,你已清楚地表達出這一點。」

  殷仲威的笑容悽楚,而石破軍覺得很抱歉,她不是故意要這麼說。

  「殷——」

  「但不論你是否恨我,我都不會讓你走。我們的姻緣是上天註定好的,你我註定要在一起。」說是孽緣也好,是上天開的玩笑也罷,至少他們相遇了,並且有過一段甜蜜時光,這點誰也無法否認。

  石破軍苦笑,她無意否認任何事,只是這樣的感覺太痛苦,活著在不知不覺中竟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既提不起,又放不下,人生真的很難。

  「讓我走吧!」她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這樣過活。「我們兩個不應該在一起,這點你應當知道。」

  她早聽說過太虛道長來訪的事,連他都勸他要放棄她了,他又何苦執著於一個「情」字,肯放下的話,一切不就海闊天空?

  「我沒有你那麼放得開,我沒有研習佛法,不曉得當佛祖面臨同樣的局面時,都教人怎麼做,但我知道無論弛如何教導,我都不會聽它的。」殷仲威心意已決。

  「我愛你,破軍。」而這點對她顯然沒有任何意義。「多少日子以來,我問自己為什麼愛你?但或許答案早在你第一天昏倒的時候,就已經浮現。不然沒有理由解釋,我為什麼不眠不休地照顧你一整夜,而不乾脆把你交由女僕照顧就算了,遺憾的是我到現在才懂。」

  這不單是殷仲威個人的遺憾,也是石破軍的遺憾。原來她尋找了大半年的人,一直在她眼前,她卻渾然不知。

  然而即使如此,她還是不能嫁給他,不能打破她對她爹的承諾。她爹或許不要她這個女兒了,但她還是他老人家的女兒,這一點,到她死都不能改變。

  「請你讓我離開。」就當她今生負他,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守住承諾,否則就是負了自己。

  「絕不可能!」殷仲威聽了臉色大變,把她一把抄起,抱上床。

  既然言語溝通無效,索性讓身體代替他說話,他們之間的吸引力無人能及,相信她很快便能明白這一點。

  床上瞬間刮起情欲風暴,殷仲威且用無與倫比的熱情讓她明白,他們才是最合適的,永遠都是如此。

  脆亮悠遠的鐘聲,透過風的傳送,遠遠地飄進石破軍的耳際。

  「鏘!鏘!鏘!」

  天還未亮,佛寺的和尚們卻已早早起床敲鐘做早課,虔誠地敬拜佛祖。

  石破軍被這一陣鐘聲驚醒。她猛然睜眼,天際仍是一片灰蒙,但再過一、兩個時辰,應該就有曙光。

  她悄悄坐直了身體,垂眼注視她身邊的男人。他睡著的臉看起來特別平靜,五官顯得格外分明,和他醒著的時候完全不同。

  我愛你,破軍。

  他竟能毫不隱藏地說出對她的愛。
  多少日子以來,我問自己為什麼愛你?但或許答案早在你第一天昏倒的時候,就已經浮現。

  他的愛竟從那麼早的時候開始萌芽,那時她尚且為他的蠻橫舉止恨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動心。

  但事實上是如此嗎?  她問自己。

  她一直以為自己清心寡欲,也一度認定,她天生就是一個淡漠的人,除了佛祖之外,沒人能讓她傾心,可他卻強行改變了一切。

  腦海裡升起和他恩愛的畫面,情到濃時不由自主的喘息,石破軍的心忍不住顫抖,思緒卻又不由得轉到爹親的身上,和他那不屑的口吻。

  我沒有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兒,我沒有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兒!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莫非是她的眼神變了,眼睛裡面裝滿了太多的愛欲,讓她爹不由地搖頭?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賤女人,害我落得如此下場!

  又,她的愛欲傷害到了別人,使得一個不相干的人從天堂墜落到地獄,嘴裡塞滿了詛咒。

  我要讓你們一輩子後悔,讓你們一輩子忘不了這一幕,這是你們欠我的!

  她好累!

  太多的感情攪在一起,像漩渦,又像方向不同的馬匹,把她撕得四分五裂,她完全失去了方向。

  「鏘!鏘!」

  遠處傳來晨鐘的聲音,這聲音平時聽不清楚,今天卻格外清晰,仿佛像給她指引一條道路似的在她耳際不斷地盤旋。

  她不禁想起她從小到大的志願,她老掛在嘴邊的話。

  「等您老人家百年之後,女兒就要皈依佛門了。」每當那時候,她的笑容總是充滿幸福。

  為什麼不呢?

  石破軍的眼光透過窗櫺,飄向遠方,隱約可以看見大殿的屋脊。

  她累了,也倦了,再也不想背負這麼沉重的感情過活。如果佛祖能大慈悲,為她洗去一身煩惱,那麼她為何不立刻跪在它的面前,承接佛光,讓她從這個打不開的死結逃脫出來?

  下定決心後,她悄悄溜下床穿好衣服,簡單地拿了條帶子綰住頭髮,便要離開。

  臨走前,她回頭看了殷仲威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眷戀,可卻是佛祖不容許,也不是她所需要的。

  「再見了,仲威。」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喊他名字。「這些日子,真的很謝謝你。無論你帶給我的是痛苦,或是我終其一生,可能都無法擺脫的眷戀,都感謝你陪我走過這一程。」

  她的人生,一直是雲淡風輕,是他帶她領會狂風暴雨,明白愛欲的本質。遺憾的是,她不夠堅強,承受不了那麼多複雜的壓力。旁人看或許很簡單,只要點頭就可以,但對她來說卻很困難,因為他的愛,是她最不願承受,也最承受不起的東西。

  收回眼神,關上門,石破軍的視線定在更遠的遠方。

  三個時辰後,「靜心庵:剛來了一個長相絕美、氣質高雅的女人。

  「住持,請幫我剃度。」石破軍的表情,非常堅決。

  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推擠殷仲威,似乎想把他搖醒。

  他翻過身躲避這股力量。現在還太早,還不到起床的時間,他不想起來。

  「破軍……」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呼喚石破軍,未料身旁卻空空蕩蕩的,完全不見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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