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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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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一直照著另一個人的臉頰,坐在他旁邊的人身材比他高了一些,脖頸挺拔,端坐的樣子頭、頸、背都成一條直線,可見他受過古典禮儀的教育。這個人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鳳眼重瞳,長眉入鬢,連長相都很溫文爾雅,穿著一件很普通的襯衫。他是異味咖啡館的雇員,李鳳扆。 正當唐草薇淡淡地說到「究竟是什麼咬了他,和我有什麼關係」的時候,李鳳扆微微一笑,異味館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 「請進。」正在微笑的李鳳扆眉梢稍稍掠起了一絲詫異,異味館向來生意冷清,更何況是這樣的雨天,按常規從早到晚都不會有顧客。 門口進來了一個沒有打傘,全身濕淋淋的中年男子,一腳踏上異味館門口的青石板時,身上的水竟然流了一窪在鞋邊,和窗外縹緲的細雨並不相稱。 「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唐先生?」中年男子臉色蒼白,「我聽說這裡有一位先生能治怪病,上一次鐘商市藍蝴蝶怪病就是這裡的先生治好的,我有看電視。」 李鳳扆和唐草薇對視了一眼,唐草薇眼眸微閉,充耳不聞,李鳳扆依然微微一笑,「這個……能治怪病不敢當,上一次只不過是偶然……」他話說到一半,中年男子大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他。 「先生,我問你,人快要變成魚的怪病你能不能治?」 人快要變成魚的怪病?李鳳扆眉心一蹙,「這個倒是從未聽說過,不過其實我們都是普通人,上一次治療藍蝴蝶怪病只是這位唐先生有過治療的經驗……」他看了一眼唐草薇,發現他仍然閉著眼睛,當進門的客人是空氣,不禁莞爾。 「我不管你們上次是怎麼回事,總之我兒子——你們有誰能救救他就救救他吧……」中年男子揮了揮手,茫然且痛苦地指著門外,「他快要變成魚了。」 好端端的活人,怎麼會變成魚呢?李鳳扆皺了皺眉頭,「你兒子在外面?下雨天呢,叫他進來吧。」 中年男子轉身出去,很快吃力地拖著一個沉重的大型塑料袋進來,那塑料袋裡沉重至極,水袋口往外流淌著清水,裡面竟然真的裝滿了水。這袋子一拖進門,李鳳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唐草薇有潔癖,這奇怪的水袋進來再出去以後,他少不了要把整間異味館都擦洗一遍。正在他皺眉的時候,「嘩啦」一聲,那水袋口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有人在袋子裡發出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既像氣泡翻動,又像在說話,卻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唐草薇在水袋進來的時候睜開了眼睛,那只手臂伸出來的時候他正看著,和李鳳扆一起看見了那手臂奇怪的地方。 那當然是人的手臂,看膚色和手指,那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子的手臂,只是手臂上佈滿了奇怪的鱗片,那鱗片不像魚鱗般密集,卻是一簇一簇像花朵,又因為鱗片光華整齊,那就像一朵朵的蓮花。手臂伸出來在外面一會兒,又收了回去,水袋裡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似乎在叫「爸爸」。 「這是……」唐草薇低沉的聲音慢慢地響了起來。 「我兒子去唐川河裡游泳,遊完回來全身癢,然後就一點一點長鱗片出來,鱗片長得越多就越要泡水,現在整個人都要泡在水裡……也不和我們說話,泡在水裡也不用氧氣,也不吃飯,我……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唐先生你如果能救他的話就救救他吧……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著那中年男子竟捂著臉發出了哭音。 李鳳扆輕輕拍了下那水袋,水袋裡的人猛地翻了個身,就像水缸的表面被敲擊了一下,驚動了缸底的魚一樣,「他在唐川哪裡游泳?」 「五裡那邊。」中年男人嗚咽著說,「唐川河五裡,你們能不能救救他?」 「五裡……」唐草薇慢慢地說,「又是五裡啊……放心——」他的視線慢慢移向中年男人,眼瞳裡璀璨妖異的光彩讓中年男人起了一陣畏懼感,只聽他平靜地說,「你的兒子已經死了。」 中年男人呆了一呆,「什麼?」 「你的兒子在唐川河五裡游泳的時候已經死了。」唐草薇淡漠地說,「這水袋裡的不過是一條魚,不是你的兒子。」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唐草薇的手指從古董椅上垂了下來,指著那水袋,「這是已經死去的人和水裡的魚和蛇結合重生的『魚婦』,不是你兒子。」 「他明明是我兒子!你就算不會救我兒子也不要胡說八道,明明是活人硬說他死了……」中年男人拖起裝著兒子的水袋,憤怒地拉出門去,在大雨中極其辛苦地把人拖下臺階,一邊咒駡一邊冒雨離去。 李鳳扆微微有些喟歎地看著中年男子的背影,「現實……總是令人難以接受。」 「魚婦這個物種,肚子餓了也是會吃人的。」唐草薇冷冷地說,「雖然它原來不是兇猛的東西,不過沒有餌食太久,也是會吃人的。」 李鳳扆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剛才那位父親很可憐嗎?」 「那不是他兒子,我已經說過了。」唐草薇閉上眼睛,「不信的人,要承擔不信的後果。」說著他睜開眼睛,平板而無感情地看了李鳳扆一眼,「你又想去『行俠仗義』嗎?」 「啊……」李鳳扆從椅子上徐徐站立的姿勢很是古雅溫和,充滿舊式禮儀的溫文爾雅,「人都是庸信愚昧的動物,我也是,那位父親是真的很可憐啊……」 唐草薇微微冷笑了一聲,「你去吧。」說著他閉上眼睛,端著茶杯坐在椅子裡紋絲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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