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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方才點露殺人,如今臨波渡河。木法雨沒有操縱猛獸追趕,大雨從他雙眉中間流過面頰,李鳳扆!的確是讓人吃驚的男人。身周種種魔影獸形漸漸消失,他冷靜地低頭看地上那碎散的銀霧——那是一些形狀奇詭的銀色碎屑,以內力震裂銀器、震得粉碎或者震得均勻都不稀奇,李鳳扆震裂銀器,居然震得銀屑角角鋒銳,形狀古怪卻每個角度都是鋒口,而且大小輕重不一,射出去的時候遠近不同。銀能辟邪,所以重創了數十頭猛獸鬼魅。

  但木法雨現在不是看李鳳扆是個把武功練到什麼程度的奇人,而是靜靜凝視著那些銀屑。這個銀器的原形是什麼?

  李鳳扆一直把它帶在身上,而且以碎屑看,它不會是戒指或者項鍊那樣瑣碎的東西。

  木法雨冷靜的眼光從數百碎屑中看到了極細極細的雕花,以他非同尋常的視力,他認出了雕花之中的文字。

  「鉛華之水……」

  從這個銀器的碎屑曲線判斷,應該是一個銀鐲。

  木法雨從遠古伴隨「人」這個種族活到現在,所經歷所看的雖多,讀書也不少,這一句依稀在何處看過,卻總是想不起來。

  鉛華之水?

  一定要查清楚李鳳扆的弱點。

  異味古董咖啡館。

  李鳳扆挾帶桑菟之回來的時候,唐草薇正在焚香。

  他正在給供在異味館古董櫃上的一尊木雕菩薩上香,檀香氤氳的氣息,發澀也古樸的味道縈繞整個異味館,混合著咖啡的香氣,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苦香。

  「綠章呢?」李鳳扆把濕淋淋的桑菟之放在椅子裡。

  「不知道。」唐草薇的眼睛只看菩薩。

  「沈方呢?」李鳳扆微笑。

  「不知道。」唐草薇平靜地插上香。

  「在隔壁蛋糕店?」李鳳扆開始微笑得有些無可奈何,「你有開門嗎?」

  「他們沒有敲門。」唐草薇插上香以後退了幾步,平淡地說。

  「唉,」李鳳扆很難得地歎了口氣,隨後微微一笑,「我去隔壁蛋糕店接人。」

  唐草薇不置可否,轉身往廚房走去。

  這個人,明明喜歡客人,卻不喜歡開門,總喜歡板著一張臉。李鳳扆又歎了口氣,「迷迭香已經沒有了,如果要泡花茶,抽屜裡有雪蓮——是那個抽屜,這個抽屜裡是殺蟲劑,左邊那個。」看到唐草薇拿出雪蓮幹葉的罐子,李鳳扆才安心出門,在這鬼魅橫行的時刻,身邊的每個人卻都如此令人放心不下。

  異味館的隔壁是間非常狹小的蛋糕店,裡面提供的座位只有一桌兩椅。但是因為蛋糕店的蛋糕做得很好,價格也不貴,又在異味館旁邊,裡面那一桌兩椅的座位一貫是炙手可熱,學生們常常打電話預約座位,八點鐘以後肯定是沒有座位了。蛋糕店對面是學校後門,斜對面是動感劇院,右邊是異味館,左邊是學生街,過了這個店可就沒有一個可以坐的地方了。

  顧綠章現在就和沈方呆呆地坐在蛋糕店裡那一桌兩椅的位置上,各自對著面前精緻的蛋糕發愣。他們之所以能坐到這兩個位置,不是因為沈方神通廣大或者顧綠章特別斯文有禮,而是因為最近鐘商市怪事連連,不大太平,敢出來玩耍的年輕人少了很多。

  「鳳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桑。」顧綠章輕聲說。

  「應該能吧?」沈方猶豫地說。

  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很多次,一次說得比一次茫然,蛋糕店外傾盆大雨下得令人膽寒,雨聲喧嘩得聽不清耳語,但是彼此看著對方的眼睛,都知道對方神不守舍。

  小桑昨天是為了救大家才吃下那只蝴蝶的。

  他到底怎麼樣了?

  「不過來異味館坐?」蛋糕店門口有人影一閃,一把雨傘收了起來,不過是走了幾步路,那傘上的雨水已在店門口流了一地。「草薇在泡茶了,過來坐吧。」

  顧綠章微微一顫,去異味館?李鳳扆說唐草薇有禮物送給她的那天,她終於還是因為恐懼沒有去異味館。

  是明紫死去的地方,那是個兇殺場,她和小薇都是兇手……

  「過來吧,草薇有禮物送給你。」李鳳扆看著她微笑,那雙眼睛充滿包容感,像是很理解她的感受,讓她微微放鬆了一些。「不去的話一定要後悔的哦。」

  「小桑呢?」沈方問,「你找到他了?」

  李鳳扆含笑點頭。

  沈方以驚歎的眼光看著李鳳扆,「鳳扆,原來除了買菜做飯洗衣服洗碗拖地板擦玻璃泡茶修理東西以外,你運氣還不是普通的好!我和綠章找不到小桑,你居然找到了!」一把奔過來抓住李鳳扆,「你在哪裡找到他的?」

  「唐川邊。」李鳳扆說。

  唐川?顧綠章全身一震,那種奇異的敏感又自腳踝蔓延到後頸,唐川——國雪死去的地方,和鐘商市的種種怪事,和那個很像國雪的男人,和小桑的失蹤,究竟有什麼關係?

  「唐川邊?」沈方自言自語,「小桑從來不去唐川邊,那裡是情侶聖地,沒有好男人的地方他才不去。」

  李鳳扆笑而不答,「走吧,去異味館坐坐。」

  顧綠章遲疑,李鳳扆拍了拍她的肩,首先走了出去,打開了雨傘。

  鳳扆的氣息,溫暖得像哥哥、像長輩,她默默跟在他身後,心裡的遲疑和猶豫在增多——李鳳扆從容寬厚的氣度,讓她覺得自己害怕唐草薇和逃避異味館就像……小孩子做錯事一樣,自己以為很重要,在大人眼裡卻微不足道。曾經以為自己不是幼稚的女孩,但最近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幼稚,甚至自己無法說服自己理智一點。

  異味館的大門依然雕著不知是荷花還是蓮花的長頸花卉,花下迷迷濛濛的不知是池塘還是河流。她跟著李鳳扆踏上異味館臺階的時候突然注意到那些花卉和河流之間斷痕清晰,竟然是整個大門碎了又拼裝起來的樣子,心裡一陣錯愕,不知是好笑,還是驚訝更多。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對著門內一個東西,這一抬眼讓她靈魂陡然間顫抖起來,「啊——」的一聲低呼,她脫口而出,「明紫?」

  明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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