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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所有人都看著宛容玉帛。

  他止中有淚。

  真的是像她說的一般無異麼?他真的如此懦弱,懦弱得讓人鄙夷不配她愛?他自知從不堅強,從不堅強,但真的——不曾為他的愛付出代價?不曾做過努力?

  不是的,他努力過,只是,比之她的付出那努力是太小太小了。

  秦箏說得很對,她是一愛了便要驚濤駭浪的女人,若沒勇氣為了她放棄一切,為她承擔愛她的苦,他不配愛她!也不配讓她愛!要愛她,只能同她一起驚濤駭浪!

  要追上她,只能同她一起飛!

  他並不是懦弱,只是總想著兩全其美,但那愛若是份偏激的愛,是註定了不可能兩全其美的!

  不想傷害任何人,結果是連她一同傷害,如今,要讓傷害減到最少,便是去義無反顧的——愛她!

  5.蘆花

  蘆花村。

  此刻深寒回春,冰霜剛剛解凍,還沒有蘆花。但蘆花村十裡蘆梗,遠遠看去,也別有一番清寒蕭瑟的滋味。

  號稱「蘆花村」,其實也莫約那麼十來戶人家,疏疏落落,更是一點不喧嘩熱鬧。

  幾隻烏鴉繞著村飛,都是一幅衰敗冷清的景像。

  宛容玉帛在村外站定,無射會住在這種地方?他清晰地記得她一身紅衣,珠釵輕顫的模樣,那一身嬌媚風流,是酥卻了揚州繁極了江南,她為什麼會住在這種地方?

  走進村裡,一路也沒撞見幾個人,四下一片寂靜,此刻是春忙,農家的人都人田插秧去了,只有那麼幾隻雞,幾條狗在那裡對著來客嘰嘰咕咕。

  他在那十幾間木屋之間轉了兩轉,不知要去哪裡找人,略一靜下來,卻聽到笑聲。

  遠遠的笑聲,孩子的笑聲。

  「……哈哈,南蘭彈得不好聽,姐姐彈的好聽,姐姐彈琴!彈琴!」

  「姐姐唱歌!」

  是一群孩子的哄笑。

  笑得很陽光,很開心,很燦爛。宛容玉帛怔怔聽了許久,他已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笑聲?還未容他想清楚,他已循笑聲追隨了去。

  果然有人撥弄了三兩下琴和絃而歌。

  「客從遠方來,贈我漆鳴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別離音。終身執此調,歲寒不改心。願作陽春曲,宮商長相尋。」歌聲未畢人已先笑了,笑聲清脆,像跌落了三兩朵小黃花。

  宛容玉帛想也未想,大白天施展輕功,三個起落已到了最邊遠的那間木屋,那是無射的聲音!無射的笑!

  自窗戶望進去,那屋裡是一整個孩子窩,最大的孩子有十二三歲,最小的只有那麼三兩歲。屋裡沒有椅子,地上洗得乾乾淨淨,所有的孩子都坐在地上,有的趴在地上,一團團的納衣被四下亂丟,但擠在許多柔軟的棉被當中,那必也是很暖的。

  孩子堆中擠著一個花衣女子。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有個三歲大的孩子正非常有興致地弄她的頭髮,把它打成許多結,她也不生氣,懷裡抱著一把七弦斷了兩弦的古琴,尤自彈彈唱唱的很高興,笑眯眯地對著孩子們。

  她那衣服本來是紅的,但由於不知是破了還是剪了,補了許多補丁,那補丁又不知是從哪裡撿來的布片,整個花花綠綠,若不是她一張臉蛋清清楚楚,幾乎便是個傻大姐!

  那——又是——無射?

  宛容玉帛目不轉睛地看她,幾乎便怔怔癡在了外面,她到底有幾張臉?幾副模樣?為什麼每次見到她,又都是不同的?

  「不行啦,豆豆不要亂跑,阿媽回來找不到你哦!過來,姐姐講故事給你聽,你看哦,這裡有豆豆家的黃毛——咦?黃毛呢?黃毛跑到哪裡去了?」無射把一個孩子抱到懷裡,拍了兩下,突然東張西望,緊張得不得了。

  「黃毛!黃毛!」屋裡的孩子哄的一下像揭翻了熱鍋,開始翻箱倒櫃地找「黃毛。」

  有個四歲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拉開一個抽屜,奶聲奶氣又小心翼翼地喚,「黃毛——」

  宛容玉帛開始覺得好笑,隨即竟微微紅了眼眶。這是一種「真」啊!人世的天真,人性的純潔,如何不讓人震動呢?很可笑麼?很可笑,但你做得出來麼?不能啊!

  「姐姐,黃毛在這裡。」另一個孩子拉開納衣被的一角,露出裡面睡得飽飽的一隻小黃狗,那小狗睡眼矇矓,顯然完全不知道外面為了它已經一片混亂。

  「呵呵。」無射一手拎著它項後的皮肉,那小狗張口要咬,卻轉來轉去的始終咬不到人,發出低低的嗥叫。

  黃毛的小主人一本正經地教訓它:「黃毛,姐姐說,『罰加無罪者怨,喜怒不當者滅』你不可以發火哦,姐姐捉你,不是要害你喔。」他侃侃而談,真有三分小書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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