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鎖心玉 | 上頁 下頁 |
| 三 |
|
|
|
「官府把我……把我兄弟入棺安葬,我兄弟身上兩處刀傷,官府卻一口咬定他重病身亡。」願生歎了口氣,「而我……我卻不能調查,否則,我也不會來千凰樓。江湖人言,若有不平事,先找七公子。我相信七公子聰明絕頂,一定可以很快查清楚我的,不,我兄弟的死因。」 秦倦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麼,你兄弟叫什麼名字?」 願生不假思索,「宛容玉帛。」 「璿璣錦圖書繡坊,宛容家?」秦倦低低地道,「那麼,你也姓宛容?宛容家讀書習武都是一絕,家傳繡坊繡品無雙,如此赫赫家世,你為什麼說你自己沒有姓?」他的聲音低柔幽冷,肖飛一聽便知,那是秦倦必定自願生的話中發現了什麼。 願生為之語塞,呆了一呆,「我……我與我兄弟並非……並非同姓。」他這樣強辯顯然牽強,但秦倦似笑非笑,並不反駁。 「你兄弟死了,你卻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肖飛冷笑。 願生眉頭皺了起來,顯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求助地看著秦倦。 「那是因為死亡來得太突然了,是不是?」秦倦慢慢地道。願生點了點頭,突然又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來從頭說一遍好了。」秦倦輕敲著茶几,漂亮的烏眸若有所思,「你兄弟死了,你想知道他怎麼死的。但你又知道他身上有兩處刀傷,你想知道的,是為什麼他會被人所殺,還是他身上這兩處刀傷是如何來的?」 願生如笑的眼神掠過一絲黯然,「都是。」 「其二,你出身宛容家,卻不肯借助家中長輩來追查真相,求助千凰樓顯然心有苦衷,除非,你並不希望見你家中長輩。」秦倦淡淡地道,「你兄弟死了,你並無悲傷之色,與理不合。你既是活生生的,為何不能自行追查,又為何不能自己把死者的真相告訴那位女子?除非,你不能見那位女子。」秦倦凝視著願生,「我只有一個解釋。」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就是你兄弟。」 肖飛吃了一驚,秦倦在說什麼?這個所謂「兄弟」已經死了,而這個「願生」卻是活的,他病糊塗了麼? 願生目不轉睛地看著秦倦,良久良久,他露出一個笑容,那笑是溫柔無奈的,「我本希望七公子是聰明的,卻不知道,七公子是太聰明了。」 肖飛震驚地看著他,「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願生笑得無奈,「我只是一個怨靈,因為心願未了,怨恨未消,所以還不能化為鬼,不能入地獄,不能離開。」他的笑依舊溫柔而帶著他天生柔軟的氣息,這樣的一個人,姑且仍算他是人好了,說帶著怎麼樣的怨恨,是如何難以令人接受啊! 「原來不是願生,而是怨生。」肖飛搖了搖頭。他沒有說下去,是怎麼樣強烈的怨恨,才能使一個人死之後不願也不能離去的靈魂硬生生留在世上,有形有體,宛若活人?怎麼樣的怨恨?怎麼樣的怨恨啊! 「不,」秦倦慢慢地道:「願生,是因為你不願死。怨生,是因為愛在!你有一個深愛的女子,因為你愛得深,所以怨得深。怨的目的並不是恨,而是不甘忘卻了愛。」他看著願生。「因為如果不怨,你便不能留在這人世,你想留在這人世,不是因為你想復仇,不是因為你怨恨兇手,而是不甘心忘卻了愛。願生也好,怨生也好,你能留在這裡,不是因為你有太強烈的恨,而是你有太強烈的愛。」他目光犀利,看著願生,「我說的對不對?」 願生仍帶著他溫柔而無奈的笑,「我說過,七公子是太聰明了。」 「那個女子……」秦倦緩緩地道,「仍不知道你出了事?」 「宛容家書香門第,雖然習武,卻不涉江湖。家中出了人命,未查清楚之前,是不會張揚的。又何況他們……他們並不知道我和她……」願生歎了一聲,「宛容家讀書成癡,若以他們來查,是萬萬沒有結果的。我不願死,真的不願死,所以……」 「所以生靈化怨靈,要留在這世上?」秦倦輕籲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你不願死,你不願死……」他自己傷病纏綿,若非有一股「我不願死」的心願在支持著他,只怕也早已身化異鬼。願生的心情他很清楚。但是,如何追查?如何追查?千凰樓並非官府,他自己病骨支離,要他去查案,那是萬萬不能。 「千凰樓不能介入這件事。」肖飛突然冷冷地道。 願生吃驚地看著秦倦。 「不錯,」秦倦點頭,「千凰樓不能介入這件事,它並非江湖幫派,又非朝庭官府,一旦介入,必然陷入種種利害恩怨中糾纏不清,後患無窮。」他以手扶額,輕輕點了點額角,「千凰樓不能明著幫你,只可暗中給予你少許幫助,怨靈的身份我們會為你保密。」秦倦抬起頭來看他,「我沒有避事而逃的意思,這件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為何會為人所殺,又如何告知你心愛的女子,與其我們勞師動眾,不如你自己去查。你已死過了一次,要傷害你並不是容易的事,你既然可以憑藉心願而留在世上,你就必定可以憑藉心願去查清這件事,你有能力可以創造奇跡,只是,你不夠自信而已。」 願生定定地看著秦倦。 秦倦的目光幽幽柔柔,深湛而有安定的平靜。 良久,願生溫柔地笑了,「我知道這九個字一定很俗,但我還是要說,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 秦倦只是笑笑。 而願生卻漸漸地淡去了,直至無影無痕。 「怨靈?」肖飛仍是不信似的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東西。」 秦倦慵懶地偎著椅子,「世生萬物,神神鬼鬼盡在其中,你既信了世上有人,又何必計較是否有鬼?若生平無愧天地,神鬼又奈你何?更何況,我並沒有看出神鬼與人有什麼不同之處。」 肖飛不答。他知道秦倦意有所指,「神」指的是數世之前為神身的柳折眉;而鬼指的自是託名願生的宛若玉帛。神鬼人真是了無差別,一般的為這世界癡癡我我,顛顛倒倒。耍笑誰癡愚呢?聰明未必幸達,愚濁未必寂寞,既然人世未必出世苦,那又何妨恩恩怨怨愛它一場?人心,神心,鬼心,一般苦過蓮心十分,但又為了什麼甘願呢?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