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鎖檀經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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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風清笑笑:「柳折眉——江湖上很少有人直呼其名。」 「你們怎麼稱呼他?」慕容執從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還有什麼其它的稱呼,她知道他很好,卻不知道他好到什麼程度。 「聖心居士,大家稱他柳居士而從不直呼其名。」何風清搖了搖頭,「柳居士仁心仁德,是百年少見的俠義之士,只不過似乎太——」他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太佛經了。」 「太佛經了?」慕容執笑笑,這句話說得真好。 何風清笑了:「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我們公子說的,柳居士太佛經了,並不一定適合這個屬於我們這些俗人的俗世。」 慕容執這才真正對「七公子」這個人有了興趣,淡淡一笑:「你們公子好像很瞭解他?」 何風清揚眉:「柳居土是我們公子的好友,只不過我們公子年來娶了秦姑娘,兩人隱世而居,甚少過問世事,因而和江湖舊友的往來也就少了。」 慕容執搖頭,她知道的,柳折眉並不會因為朋友隱世的原因而斷去了友情,而是因為——他太無情了——你若請他幫忙,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但若要他掛念你,真正記掛著你這個人,那是奢求。他不會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他看的是佛經,念的是佛理,求的是佛境——而非人心。若從來沒有過這份友情,又何來斷去?他心無情、無思、無念、無眾生,哪裡還會有心來生情?這就是她的苦楚,她的經歷,原來,他這樣的態度並不只是對她一個人。 「你們公子曾經——是他的好友?」她不知道,她從來不知道他有過這個朋友,他自己從來不說,她又怎會知道?她會知道江湖中有個「七公子」,還是在未嫁之前聽家人說起過的。 「其實我並不清楚,」何風清搖頭,「公子似乎並不常提起他,只是有一回,我聽見公子和柳居士在千凰樓裡爭吵。」 「爭吵?」她錯愕了一下,他也會和人爭吵? 何風清知道她的詫異:「我也覺得很奇怪,莫說柳居士是什麼樣的好脾氣,就是我們公子,那也是從來不發脾氣的笑面人一個,」除了和秦夫人爭吵之外,他在心裡補了這麼一句,「這兩個人竟然會吵起來。真是匪夷所思。」 慕容執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他原來——也是有脾氣的?是她這個妻子做得太差勁,還是他修佛修得太高深?她從未領教過他的脾氣。「我是那之後才聽公子說,他與柳居士是朋友,在爭論一件事情,彼此都失去了自製,有點過火了。」何風清神秘地道,「後來我聽秦夫人說,那其實是因為柳夫人的事,我家公子很不贊同,所以才吵了起來。」 慕容執做夢也沒想到會說到自己身上,微微斂眉:「柳夫人?」 「柳居士娶了妻室,夫人不知?」何風清奇怪地看著她。 「這與柳夫人何干?」慕容執問。 何風清笑笑,只當她是好奇江湖異事:「我家公子以為,既然柳居士要修佛,就不該再娶妻室,既已無此心,何必連累一個無辜女子?」 慕容執心頭微微一震,是的,她也不是未曾想過,三年來,任是什麼她都已想遍了,她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娶她?為什麼?他其實是並不需要妻子的,不是麼? 這是她最想知道的問題,但她卻沒有問出口。 「結果柳居士卻無論如何不肯說出娶柳夫人的理由,我家公子很生氣,」何風清忍不住笑了,「秦夫人說那是因為還沒有人可以不聽我家公子的話,所以公子很生氣。而那天柳居士似乎也有一點失常,他並不是因為慕容世家的權勢而娶柳夫人的,慕容世家雖然權傾一方但還嚇不住『聖心居士』,只是他不肯說出理由,卻非娶柳夫人不可,所以我家公子才和他爭執起來。」 這是慕容執萬萬沒想到的答案,沒有理由?沒有理由?她以為,他是因為盛情難卻;是因為遲早要娶妻;是因為娶誰都一樣;是因為佛經上說,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娶妻即是不娶——任是什麼荒謬的理由都好,她都可以平靜地接受,但——沒有理由?為什麼?他為什麼娶她? 「哦,對了,這位夫人,」何風清這才想起自己問話自目的,「無益門今日正逢血光之災,兇險至極,夫人若是並無要事,還請回避。」 慕容執抬起頭來,淡淡一笑:「多謝了。」 何風清點了點頭,他以為她會聽從他的勸告,於是提劍而起:「在下告辭,夫人請保重。」 慕容執又是笑笑,看著他離去。 淺淺呷著杯中的茶,她心中的那潭靜水已經被他的話完全攪亂了,為什麼?她其實——三年來,已經不再存著任何希望了,她學會淡然,學會平靜,因為只有無求才不會受傷害。但是——算了,她不願再想下去,她知道再想下去心就無法平靜,就會有所求,就會哀怨,而她是不願哀怨的。 她並沒有忘記,她是來和他同死的,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他可以不為她而活,而她,卻不能不為他而死——她只是不願哀怨,不願淒苦而已,其實,並不是什麼悲哀的事情。她是一個淡淡的女子,只是淡淡地生,也求淡淡地死。 提起包袱,她留下銀兩,依舊踏上和他相同的路。 她的性子並不激烈,只是——堅持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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