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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有誰和如音師太比較親近,或是剛剛不久見過她的?」秦倦一掌握了局勢,聲音自然而然變得幽冷低柔。

  「我——我——」一個老實的灰衣小尼聲若蚊蚋,「如音師姐聽說——聽說——席上有人中毒,就,就不大念經了;後來,後來——」

  慈眉師太從未發現自己這一幫小徒弟有這麼囉嗦可厭。「後來怎樣?」她耐著性子問。

  可憐那小尼姑一輩子可能還沒和掌門說過話,直嚇得臉色慘白,說話結結巴巴:「她,她,聽說靜念師兄,打,打破房子進來了,後來,後來——」

  慈眉師太著實後悔怎沒把這小尼姑的法號叫做「後來」,「後來如何?」

  「後來她拿了劍往脖子上比劃,阿彌陀佛,小尼說這不小心會傷到脖子,流了血就不好了——」灰衣小尼嘮嘮叨叨地道。

  秦倦心中一凜,她想自盡!

  「後來呢?」慈眉師太幾乎沒大吼出來,惡狠狠地瞪著灰衣小尼。

  灰衣小尼駭得語無倫次:「後來,後來,她她,就出去了。」

  靜念一臉幾乎要把她掐死的模樣,咬牙道:「該死!你說了半天,不等於沒說!?

  秦倦突然插口道:「她很可能要悔罪自盡!」

  靜念何嘗不是這樣想。

  就在這一頭霧水,十萬火急的時候,秦遙一聲驚呼:「有人要跳崖!」

  原來秦遙一直想著他和秦箏的重重情障,根本沒聽殿裡的一驚一咋,他只看著窗外發愣,卻見一位青衣女尼遠遠走近半山的斷崖,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顯是要跳崖!

  這驚呼一聲,殿裡幾位武林高手哪裡還站得住?人影一閃,奪門的奪門,破窗的破窗,騰雲駕霧也要直撲下山去。

  等秦倦等人也下到半山,只見黃沙飄飄,山風疾勁,峨嵋的青松翠柏在這裡幾乎是不長的,在光溜溜的一片山壁之下,向前突出那麼一丈長短的巨石,巨石之下,便是雲生霧起、不知還有多深才到盡頭的絕崖!

  ——位青衣女尼衣袂飄飄,站在巨石之上,幾乎隨時隨地都會跌落下去,背影曼妙,若是未曾落髮,定是一位絕色佳人。

  靜念便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她,喃喃自語:「你死,我也死,你死了,我還活著幹什麼?——」他像整顆心都散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如音,你以為一死了之,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快從那裡下來!」慈眉師太兀自呼喝,如音卻充耳不聞。

  秦遙見了絕崖,情不自禁有畏懼之意,站在後邊,怔怔地看著如音。

  「師父,如音自知辜負師父二十年養育之恩、調教之情,」如音幽幽地道,「如音還俗不成,竟然起殺心,要——要置師父于死地,如音本是唐門後人,略通下毒之術,我——我——要師父在故友名宿面前丟盡臉面,要峨嵋出醜——天啊!」她以雙手掩面,「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作出這種事?我竟然——竟然作出這種事!」

  秦倦歎息,好好一個如玉佳人,因為一時的義憤,一念之差,竟然可以起意欺師滅祖,起意殺人。雖然大錯尚未鑄成,但她今生今世卻永遠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她了,她會永遠記得自己曾是這樣可怕的一個人,永遠逃不掉良心的譴責——這,難道是她最初想要的?

  「不是的,如音,」秦箏見她顫巍巍站在石上,「你只是希望得到你所想要的,只是不忿師太對你的拘束,只是在追求——只是你用錯了法子,你的初衷並不是壞的。」她緩緩向她走近,站在離她十步之遙便又停下,「你是下了毒,不過並沒有毒死了人;你本可以殺人的,但你沒有,你只是殺了貓。假如你真如你所想的那麼可怖,你就不會顧忌這個,又顧忌那個,是不是?」

  秦倦接下去道:「有一點,我本想不明白,為什麼射蘭香會放在峨嵋大殿的殿梁上?」他看著如音,目光是澄澈的,並沒有一絲一毫看不起或鄙夷的意思,「你其實根本不想傷害師太的,你只是想洩憤,所以你下迷香,下在完全不起作用的地方,那只是你的自欺欺人的手段。」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本可以下在師太禪房中,以你在峨媚的地位,你完全可以毒死師太而沒有人會懷疑你,但你沒有。你並不是個邪惡的女子,只是一時走錯了路,還可以回頭的。」

  「回頭?」如音幽幽地道,「我怎麼回頭?我怎麼還有臉見我的同門師妹?有臉服侍師父終老?」她沒有看靜念,「我——是個太可怕的女子,你——你——還是莫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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