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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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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倦插口,好讓這兩個完全不知道問題關鍵在哪裡的人回神:「哪裡來的血腥氣?殿中並沒有人受傷,怎麼會有血腥氣?」他一邊聽著,也知這位靜念大抵是哪位前輩高人的徒弟,與慈眉師太有極深的交情,因而慈眉師太雖然怒氣衝天,卻又發作不得。 靜念連連點頭:「對對對,老尼,峨嵋大殿我會賠給你。你莫生氣,讓我來看一下,血腥氣到底出在哪裡?」他一邊說,一邊東嗅西嗅,東張西望,就像一隻鼻子機靈的黑狗,真真讓人哭笑不得。 慈眉師太望了秦倦一眼,「他是絕雲大師的大徒弟,絕雲大師與無塵道長是四十年交情,說起來,他也算你的師兄。」她淡淡地道,眼裡不知不覺露出了惘然之色,「當年雲岫三絕名震天下,如今——各各出家,江湖中人早已不知四十年前的舊事,絕雲大師一代大家,絕世武功,江湖之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秦倦靜靜聽著,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知道當一個老人講訴她的故事時,有時,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傾訴,而並不希望你聽見、記住,尤其慈眉師太是峨嵋掌門的身份。他沒說什麼,卻岔開話題:「師太,峨嵋近來可有與人結仇?」 慈眉師太搖了搖頭:「禮佛之人,求世外之空,豈可輕易與人結仇?」 秦倦暗歎,這話和無塵道長說的何其相似?他不願拆穿慈眉師太的迂腐,峨嵋上上下下數百來人,你一人禮佛求空,怎知是不是人人和你一般清高? 就在這時,秦箏走了過來,神色自若,豔若朝霞:「那位——」她皺了一下眉,不知如何稱呼靜念,「在拆東邊的牆,不知師太以為——?」她很聰明地沒有說下去,但言下之意,顯然是「是不是要阻止他?」 秦倦看了她一眼,她一直是如此頭腦清醒的女子,只是,自己從來未曾留心。相識二十年,其實相處的時刻並不多,見了面就要爭吵。爭吵出了她的明豔與犀利,卻忘卻了她的冷靜與沉著,與自己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似的女子!她像一道光,而自己只是一道影,光與影——是同源而生,卻永遠不能再聚的命運!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神,轉過頭去,卻看見秦遙一身白衣,如雲似霧,微笑著走了過來。 慈眉師太完全不知這三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情孽糾纏,只見她一聲怒斥:「靜念,你在幹什麼?」 三個人同時轉頭,只見靜念站在東牆之下,左嗅右嗅,挽起袖子,顯是準備又在東牆上打穿一個大洞。聽慈眉師太怒斥出聲,他「哎喲!」大叫一聲,但為時已晚,他一拳擊出,勢不可回,只聽「咯啦」一聲,東牆果然被打穿了一個大洞。 殿中尖叫四起,不是因為靜念一拳打穿牆壁的武功,而是因為,牆裡埋著一隻黑貓,鮮血淋淋,顯是這一兩天的事,峨嵋大殿何等莊嚴聖地,牆裡出現這種東西,豈不是和見了鬼差不多? 秦遙蒼白了臉,回顧了秦箏一眼,卻見秦箏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只貓,眉頭微揚,顯出了他未曾見過的光彩,毫無懼怕之色。她並沒有看他,她看秦倦:「這不是行兇。」 「對,這不是行兇,」秦倦目中透出了犀利之色,「這只是示警立威而已。」 向慈眉師太走去,目中神采湛湛生光:「今日的毒酒、射蘭香、死貓,都不過是人有心要對峨嵋動手的前奏,用來——」 「嚇唬人而已。」靜念笑笑,笑的那一刹那,完全沒有了他假癡作呆的神色,露出一種精明來。 秦倦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 「欲破其軍,先破其膽!」秦箏淡淡地道。 「不錯。」靜念一雙眼睛開始圍著秦箏轉,饒有興味地把她從頭看到底,「我以為女子是比較怕死貓的,原來不是。好像——」他突然轉身對著秦遙,「還是你比較害怕哦,奇怪,你這樣一個小白臉,不,大白臉,怎麼會贏得這樣一個又聰明又漂亮的大美人的芳心?」他噴噴搖頭,像見到了天下第一奇事。 秦遙臉色變為慘白,他想罵人,但他著實不會罵人,氣得臉色慘白,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求助地望著秦箏。秦箏變了顏色,攔在秦遙身前,冷冷地看著靜念,嘴裡卻道:「遙,不要理他。」她輕輕一句話,就把秦遙的劣勢轉為當然,好像不是秦遙拙於言辭,而是秦遙不屑理他。她不容許任何人傷害秦遙,任何人,就算她自己也是一樣。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秦遙,誰都不可以! 靜念縮了縮頭,好似畏畏縮縮不敢再說了。其實心中暗笑,好一個聰慧的女子,好一個懦弱的男人!竟然要身邊女子保護!他頗為讚賞秦箏應變神速,聰明了得,卻對秦遙嘴角一撇,十分地看不起。 秦遙雖然性子溫順,卻並不笨,他如何看不出靜念的輕蔑之色?一時之間,心中慘然,他並不是天生就畏首畏尾,唯唯喏喏,只是他長年在敬王爺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委曲求全,養成他不願爭勝的性子;他也不似秦倦,有天生的犀利與才智。此刻若換了秦倦,一定能駁得靜念啞口無言,可恨自己—— 他咬牙,如果二弟還在人世,如果今天是二弟陪在箏的身邊——他呆了一呆,幾乎要忍不住自嘲自笑起來——原來,自己還是那麼希望他和她保護,希望他保護啊!為什麼這麼久了,仍不知道要學著不要依賴二弟,仍不會過沒有他的日子? 正在他自嘲自艾的時候,眼前一暗,那毀容的道人走到自己與靜念之間,擋住了自己,只聽他道:「這裡諸事紛忙,靜念師兄,依你之見,我們應當如何是好?」 靜念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要護著那大白臉:「你問我?你自己可不知多有主意,問我?」 他聳聳肩,大大方方地道:「我不知道。」他瞪著秦倦,一幅「我就是裝傻,你奈我何」的樣子。 秦倦本就是存心為秦遙解圍,他根本不看靜念的臉色:「師太,依我之見,這件事並非哪裡的邪魔外道存心與峨嵋作對,只怕是峨嵋門內有人心存不滿,要師太難堪而已。」他語音輕而清,慢慢道來,很有優雅雍容的意味——若非見到他的臉,任誰都不能想像一個如此相貌破損的人,竟然可以流露這樣尊貴的強者之美。 「怎麼說?」慈眉師太皺眉問,她著實不信峨嵋門內會有這樣的促狹之人。 秦倦淡淡一笑:「這很容易,今日師太作壽,堂上高手如雲,若要傷人性命,非但難以得手,而且太易留下痕跡,各位都是行家,一不小心被看了出來,豈不是得不償失?殺只小貓小狗,一樣可以受到震懾之效,而且豈不是比殺人容易得多?又不易留下痕跡。而且若我沒有看錯,這些都只是沖著師太來的,並沒有傷及他人的意思。」 「又下毒,又迷香,這叫做沒有傷及他人的意思?」甘涵疾頭也不回,一邊為最後幾個中毒之人解毒,一邊冷笑。 「現在死了人嗎?」秦倦笑笑問。 甘涵疾呆了一呆;「沒有。」 「這種毒物可是絕毒?」秦倦又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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