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雅然(15)_藤萍

十五

　　「醫生馬上就來了！我已經給全國最好的精神科醫生打了電話，十五分鐘之後，他就會來了！」明夷有狐從冰箱裡找出紅酒，倒了一杯，遞到有狸面前，「你先喝一口，鎮定一下，醫生馬上就來。」

　　他以為，她是在為自己叫醫生？不是的，雅然——雅然——明夷有狸驚恐擔憂到了極點卻說不出話來，她指著清水雅然，重複：「醫生——醫生——」

　　清水雅然看見她眼睛裡擔憂和驚恐的神色，他看見了她一刹那的豁然開朗，他看見了她的瞭解，也看見了她的心痛——她是在為他害怕，為他叫醫生！心裡，很久很久以來潛伏著的一股冰冷慢慢地融化，融化成一種清晰的溫暖——無論如何——他最終都是，始終都是——有一個人關心的，並且，關心得如此熱切，關心到，她願意為他哭啊！

　　唇邊慢慢泛起一抹真心的笑意，他笑得比平時更加優雅而舒心，深深吐出一口氣。值得了，只要這樣就值得了，他的辛苦，他的痛苦，一切都值得了，只要有一個人可以瞭解，可以分擔，他就不再需要紅酒，就不再害怕寂寞——可惜，也許，是太晚了一些。

　　手上的冰冷蔓延到了手肘，他低頭看了一眼，也沒有看出什麼不同出來，只不過比正常的膚色微略蒼白了一些，這樣的毒藥，也許死了以後，是不會太難看的。清水雅然優雅地揚了揚眉，走過去從明夷有狐手裡拿過紅酒，為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淺呷。

　　他居然還喝酒！他居然不肯告訴有狐他中了毒！他難道就想這樣死掉？明夷有狸突然搶過有狐遞給她的紅酒，一口氣喝了下去，她要說話！她需要鎮定一下情緒，然後說話！

　　「清水雅然，你們7X是怎麼對待有狸的？怎麼把她弄成了這樣剛才殺氣騰騰，現在哭得像個淚人？」明夷有狐看見有狸慢慢恢復正常，一拳打在清水雅然胸前，「剛才為什麼要替我擋那根針？你還想施恩給我，好讓我感激你嗎？我告訴你啊，你這是妄想，我絕對不會感激你的！」他齜牙咧嘴地說，「把明夷華澤丟給我，害得我幾個星期來忙得瘦了一大圈，我的肉啊，你說你怎麼賠我？」他說著，突然眼圈有點紅，「該死的清水，你這幾年，日子也不好過吧？」

　　清水雅然不置可否，舒服地坐在沙發上，也不介意房間裡剛才打得一團糟，霧法沙自動跳上他的膝蓋，他輕輕撫摸著霧法沙柔軟的皮毛，「你去看了公司這幾年的檔案？」

　　「是，我看了五天五夜沒有睡覺！他媽的！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明夷老頭利用明夷華澤洗黑錢，他利用我和有狸控制你，操縱你為他做事，為他洗錢，甚至為他處理美國那邊的什麼殺人販毒的事情！我居然一直以為那個老頭是個好人，我感激了他一輩子！」明夷有狐雙手一蒙頭，仰身躺在沙發上。

　　「話不能這麼說的，明夷伯伯的確不是什麼好人，」清水雅然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桌面，「但是他收養了有狸，你，和我，他對我們有恩，他對有狸有情，人都有很多面，在親情方面，他非但不是魔鬼，還是個天使。」他慢慢泛起一絲優雅的嘲諷，「他是真心疼愛有狸，否則，他又怎麼會被我這忘恩負義的小人抓住把柄？要做魔鬼，他還差得太遠了。」

　　明夷有狐哼了一聲，「和你這純魔鬼比起來，他當然是差遠了。你居然做了主席？厲害！真是厲害！不知道清水主席要把組織帶入哪一種更高的境界？」

　　「帶入——地獄——」清水雅然有點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這個東西，你帶走。」他喝完了酒，從抽屜裡拿出一疊光盤，「這是7X的所有內部資料，你帶走，要如何處理，你知道，我不知道。」他這樣說，玩味地笑。

　　「你就不怕被7X殺人洩憤？你還真是大膽，就這樣明目張膽地給了我？」明夷有狐錯愕，他本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清水雅然做7X的主席的本意，卻不料想他毫不在乎安全而直接把資料給了他。

　　「我這是在陷害你，資料到了你手上，他們追殺的就是你而不是我。」清水雅然十指交叉，舒服地靠在沙發上。

　　「我當然知道你是在陷害我，你有多麼老奸巨猾！最辛苦最困難的事情自然都是推給我幹，我不會忘記你在明夷華澤最困難的時候離開明夷，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明夷有狐不甘心地咆哮，「如果我永遠不去看公司的檔案，我永遠不原諒你那些卑鄙的手段，我會恨你一輩子！現在我原諒你了，你還不感激我？」

　　「原諒我？只怕是有狸沒死，有些人腦筋突然清醒了吧？」清水雅然有點疲倦，懶懶地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好兄弟，你原不原諒我有什麼要緊？我又不在乎。」

　　「哼，還有你激我恨你，激我要比你強的舊賬我還沒和你算！你當我是三歲孩子？用這樣愚蠢的手段騙我？」明夷有狐繼續哇哇叫。

　　「要不是我剛才救你，你也不會想通我是在激你。」清水雅然閉著眼睛輕笑，「你那種簡單的脾氣，只要讓你一生氣起來，你就會沖到底，做完了才想到被騙了，呵呵！你說我激你，還不是等你把公社整頓好了，事情做完了，才想到被騙了？我就說，你和有狸都太容易被欺騙，那是個——缺點——」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有點神志飄忽。

　　「救我？那也算救我？被針刺一下也算大英雄嗎？」明夷有狐繼續哼哼。

　　但是這一次清水雅然卻沒有回答。

　　「清水？」明夷有狐這才抬起眼正眼看了清水雅然一眼，「你居然不理我？原諒了你你還神氣起來了？」

　　「啊？」清水雅然微微睜開眼睛，「有狸怎麼樣了？」

　　明夷有狸喝完了那一整杯酒，卻怔怔聽著他們兩個的對話，聽了很久。她兩眼無神地看著清水雅然，最終勉強動了一下嘴唇，「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願意——繼續地——活下去嗎？」她手裡依然緊緊握著那支針，「你難道以為，你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就可以輕易地——離開我們？你就不再有牽掛不再有遺憾？真的一點都不——一點都不——眷戀嗎？」她的嘴唇乾裂了，鮮血順著嘴角留下來，看起來怵目驚心。

　　清水雅然皺起了眉頭，好一會兒才說：「有狐，你搶下她手裡那支針，她那樣握著，太危險了。」

　　他居然說的是這樣無關緊要的話！明夷有狸心裡發寒，他真的一覺得他事情已經做完，他想借著這個機會死去，他——根本就一點都不在乎她！他不為她感到眷戀，一點，也沒有。

　　「危險？那支針很危險？」明夷有狐這才注意到有狸手裡握著那支針是黑色的！

　　「針上有毒，她那樣握著，會很危險的。」清水雅然閉著眼睛，慢慢地道。

　　「什麼？」明夷有狐跳起來，撲過去搶走了有狸手裡的針，然後呆了一呆，「該死！那針上有毒你居然到這個時候才說？清水？你怎麼樣？你不要裝得半死不活來嚇我！」

　　清水雅然笑了，「我一定全死，不會半死不活，絕對不會——嚇到你的。」他半睜開眼睛，顯得有點疲倦。

　　「有狸，你哪裡來的毒針？真的——會死人嗎？」明夷有狐看著清水雅然的臉色，心裡有些發毛。

　　「碧雷石要一個小時才會死人，他如果願意不死，還有四十五分鐘可以救。」明夷有狸怔怔地看著清水雅然，低聲道，「我就怕他不願意活下去，所以就算有一千個醫生來了，也沒有用——」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