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雅然(4)_藤萍

四

　　在明夷有狸刷牙的時候，清水雅然慢慢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倚在廚房的門框上淺淺地品嘗著，那紅酒，像蕩漾在杯子裡的血。

　　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紅酒的？記憶中，他曾經文雅到不抽煙也不喝酒，紅酒——什麼時候開始滲入他的身體，從此再也拆解不開？

　　冰與玻璃的碰撞，連聲音都是冰冷的，他閉起眼睛把臉頰貼在酒杯上，感受著那一份出奇的冰冷。

　　有個柔軟的東西輕輕地觸了觸他的鞋子，清水雅然垂下目光，是霧法沙，它無聲無息地走過來，用它小小的腳掌踩著清水雅然的鞋面。

　　清水雅然不知不覺伏下身來。它想要清水雅然抱它，也許是下午的時候，它感覺到清水雅然的懷抱比較舒服。他抱起了它，霧法沙在他懷裡抬起頭來，那目光——有一刹那似乎冷冷地對著他的眼睛，看穿了什麼一樣。

　　他忍不住無聲地微笑了起來，無聲地對著它說：「霧法沙，你也是個魔鬼嗎？」

　　霧法沙只是在他的懷裡調整了一下位置，閉起了眼睛，開始睡覺。

　　明夷有狸愛上清水雅然就像是霧法沙愛上清水雅然做的餅乾一樣自然，無須清水雅然去「誘惑」，明夷有狸天生是遇到了他就完蛋。何況，清水雅然的確是有那麼一點「誘惑」的意思，偶爾一個溫文爾雅若有所思的微笑，就可以讓明夷有狸看得發呆，然後就傻傻地笑起來。

　　「雅然，雅然，你看我種的白菜發芽了！」

　　「雅然——你看我做的水果沙拉有沒有進步？」

　　「雅然——雅然——」

　　「有狸，你真的這麼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我像喜歡霧法沙那樣喜歡你！」

　　「有狸，今天是我生日呢，沒有禮物嗎？」

　　「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你的生日，禮物？有啊——」她巧笑倩兮，「我把霧法沙送給你——」

　　一天，一天，一天，日子這樣過去——

　　在清水雅然的桌子上，沙漏，這樣慢慢、慢慢地滑落著沙子，計算著時間——

　　夜

　　清水雅然的房間

　　電腦

　　「今年7X第十五批資金的資金為什麼沒有從明夷華澤轉回來？」

　　「第十五批的百分之七十花費在明夷華澤的人員重組上，百分之十六算入了明夷華澤任意公積金，還有百分之十四捐贈給了六家孤兒院。」

　　電腦那邊停了一會兒，才發過信息——「也就是說，你非但沒有把資金回轉，反而花掉了所有的錢？」

　　可惜從電腦上看不出電腦那邊的人的憤怒，電腦這邊的人優雅地用指尖觸摸著桌上冰冷的紅酒，閉上眼睛靜了一會兒，才回答：「不但是第十五批、第十四批、第十三批，第十二批，我雖然都轉回，但是因為你那邊電腦的故障，所以在接收之後自動把資金又回匯給我，並且從硬盤中刪除所有的紀錄，你可以去查，從去年年底開始，7X已經沒有可動用的資金可以周轉，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可能有。」

　　「你——你好大的膽子！總部電腦的故障你怎麼可能知道？」

　　「那自然——是我設計的一種簡單的病毒。」電腦那邊的人看不見這邊的人那張優雅微笑的臉，否則想必已經氣死在座椅上。

　　「你把7X全部的流動資金都調入了明夷華澤？你好大的野心！」那邊的人幾乎可以肯定在冷笑，「你想獨吞7X所有的資產？你不要忘記了，明夷華澤是7X的子公司，它的錢，也就是7X的！雖然我暫時還不能用明夷華澤股東的名義調動資金，但是，你也拿不走它！」

　　這邊的人漂亮的指尖打出的是致命的回答：「很不幸，你的第一個推測就是錯誤的，我並沒有把7X的全部流動資金都調入了明夷華澤。」

　　那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在哪裡？」顯然，現在對於資金周轉不靈的7X而言，這筆錢是非常重要的。

　　「我花掉了它。」

　　「什麼？你花掉了多少？」

　　「全部。」這邊的人微笑著打出這兩個字，然後拿起酒杯，淺呷了一口，耐心地等著那邊的回答。

　　那邊的人幾乎是瘋狂了，幾乎立刻就有了回復：「全部？不可能，九千六百五十萬美元，你怎麼可能在半年內花掉了？全部花掉了？清水雅然，你不要當我是傻瓜！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過手九千六百五十萬美元卻把它全部花掉的，除非你是個瘋子！」

　　「啊，我一個人素來是不喜歡出門的，更加不喜歡購物，明夷伯伯也知道我沒有什麼其他的嗜好，除了蔬菜和紅酒，而這兩樣東西恰巧都不貴。我一個人一輩子也花不掉這麼多錢。」電腦這邊的人自然是溫文爾雅的清水雅然。

　　「你把錢弄到哪裡去了？」

　　「你去計算一下明夷華澤這半年設立的項目，一共是十九座花園、三個保護區、一座宮殿式紀念堂，你計算一下，就可以得出結論，它們的初期投入恰巧就是九千六百五十萬美元。」

　　「你——你早就包藏禍心，你存心要7X倒臺！清水，我好歹是你伯伯，你怎麼能這樣對我？」那邊的人已經確知金錢的損失無可挽回，口氣開始放軟，「清水啊，我知道你向來是很聰明的，你是我看著、資助長大的，我收了有狸做女兒，就是看中了你和有狐可以給我做大事，你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放過伯伯吧。伯伯知道你很聰明，你肯定可以想出一個辦法挽救7X的對不對？」那邊的人生怕打動不了清水雅然，補了一句，「有狐已經非常令我失望，你怎麼也可以令我失望？他是個笨蛋，難道清水你也要跟著有狐一樣笨下去？」

　　清水雅然慢慢把紅酒杯留在唇邊，感覺著它的沁涼，笑了笑，才回答：「明夷伯伯你不覺得你自己的話很好笑嗎？你是不是忘記了——毀掉7X的人——是我——就是我。」

　　「7X哪裡對不起你？你為什麼處心積慮要這樣對我？」那邊的人歇斯底里，而這邊卻感覺不到。

　　「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良心』，明夷伯伯，我是個愛乾淨的人，你很清楚靠毒品和血腥嫌來的錢，我一向非常反感。很不幸，7X的資金，令我很不舒服，除了拿它去做慈善捐助，我不知道它還可以用來做什麼。也許明夷伯伯用它買來的蛋糕很好吃——但是不幸我有潔癖，我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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