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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撲啦啦的落在樹林中。

  紅姑娘接到密報,說唐儷辭劫走了普珠,絲毫不以為異。普珠是「西方桃」的密友,唐儷辭不早早把他處理了,誰知道玉箜篌會借此怎樣興風作浪?少林寺死了三人,失蹤兩人,說不定已是大幸,換了是她下手,少林寺總是要和風流店為難的,說不準那滿寺的光頭和尚便被她一起毒死了。

  想到此處,她看了碧漣漪一眼,心想我便是如此不分是非,歹毒偏激,你卻為何要喜歡我?既然你喜歡了我,日後若是去喜歡別的女人,我便連你帶別的女人一起毒死了。

  碧漣漪不知道貌若幽蘭的紅姑娘在想些什麼,走過去站在她身後,為她披了件衣裳。紅姑娘一怔,幽幽一歎,「玉箜篌回來了沒有?」

  碧漣漪搖頭,「他已去了一日一夜。你到底安排了誰在等他?」

  紅姑娘道:「誰最恨他,就是誰在等他。」她並不詳談究竟是誰在等玉箜篌,而是輕輕敲了敲剛來的密報,「唐儷辭劫走了普珠,過程之中,風流店的『鬼牡丹』戰死。」

  碧漣漪奇道:「鬼牡丹戰死?那怎麼可能?昨日下午他還在飄零眉苑外和成大俠動手,兩人對了一掌,不分勝負,許多人都看見了。」

  紅姑娘道,「不錯,所以死在少林寺的『鬼牡丹』是誰?」她沉吟道,」這世上又有多少個『鬼牡丹』?他們到底是誰?我從前見過的,和現在看見的,又是一個人嗎?」

  碧漣漪悚然一驚,「『鬼牡丹』不是一個人?」

  「肯定不是一個人。」紅姑娘道,「『鬼牡丹』手下死士甚多,野心勃勃,這些死士是哪裡來的?總不可能憑空生出來的。訓練這些死士的銀錢和住所又是哪裡來的?他們和玉箜篌合作,是為了稱霸江湖嗎?」她緩緩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我真的曾相信就是為了稱霸江湖。但後來一算,稱霸江湖對『鬼牡丹』來說,並無多大利益。這世上除了『稱霸江湖』的虛名之外,還有什麼值得這許多人捨生忘死,前仆後繼?」

  「除了名利,還有仇恨。」碧漣漪道,「又或者遠比『稱霸江湖』更大的名利。」

  紅姑娘皺了皺眉。

  而在這個時候,遠離飄零眉苑三十多里地的某處峽谷之中,玉箜篌和一位蒙面人正在對峙。

  粉色衣裙,眉目如畫的玉箜篌臉上帶了一絲極細的傷痕,這讓他那來自薛桃的臉又將多一道傷疤。雖然心裡恨極,玉箜篌不動聲色,仿佛不是和人斷斷續續動手打了一日一夜,而是和知心人秉燭夜話閒聊了一日一夜似的。

  這位能和玉箜篌動手一日一夜,纏得他分身無術的蒙面人從不說話。

  他身姿挺拔,一頭黑髮高高紮起,雖然不見面貌,但是一舉一動都顯得非常年輕。他也十分沉得住氣,絕不和玉箜篌全力互博,而是不住遊走。他顯然是打不過也殺不死玉箜篌,卻東一劍西一刀,偶爾夾雜點暗器,玉箜篌竟也擺脫不了他。

  這人從一照面就遠遠跟著他,一旦玉箜篌靠近那所謂的「湖泊」,便遠遠地發出暗器。玉箜篌一欺身接近,他便掉頭逃開,玉箜篌一停下,他又回頭追了上來。

  玉箜篌要吃點乾糧喝口水,這人便沖上來動手,動手的花樣也是千奇百怪——有時候一刀當頭砍下,有時候是射出飛鏢或毒物,還有時候他居然在玉箜篌身後放火,還有時候就明目張膽的在玉箜篌飲用的水源中下毒。

  這人武功不如玉箜篌,但也不是三招兩式之間便能打死的,玉箜篌被他不住騷擾,這人輕功好極,顯然又精通隱匿躲藏之術,一時之間,聰明歹毒如玉箜篌竟奈何不了他。

  這人究竟想怎麼樣?玉箜篌莫名其妙,他想去紅姑娘所說的「引水湖泊」看看是否能對飄零眉苑的地宮造成威脅,這人將他攔住,顯然又不是風流店的人,如此死纏爛打,難道他以為只是騷擾不讓他吃飯睡覺,就能把「玉箜篌」餓死喝死困死嗎?

  如此拖延時間,對他自己毫無好處——要知道玉箜篌的內力比他深厚,耐力自也比他好。這人雖然騷擾得玉箜篌不能好好進食休息,但他自己也無暇進食休息,也不能打坐睡覺,時間一長,先敗退的肯定是蒙面人。

  事有蹊蹺。

  玉箜篌被糾纏了一日一夜之後,下定決心遠離那所謂的「湖泊」,早早脫身而去。一日一夜不在中原劍會,誰知道紅姑娘又有怎樣的謀劃?這小丫頭詭計多端,不能小覷。

  或許這古怪的蒙面人把他拖在這裡,就是為了紅姑娘能有機會背著他密謀什麼?

  玉箜篌心中一凜,加快腳步,往回趕去。

  玉箜篌心中一凜,加快腳步,往回趕去。

  他常年男扮女裝,輕功身法也是十分了得,但是這黑衣蒙面人卻是輕巧柔韌,不但動作靈敏,而且毅力驚人。一日一夜之後,每每玉箜篌懷疑他即將力竭,黑衣人卻又立刻恢復了元氣,也不知是虛張聲勢,還是自帶靈藥。

  這人假以時日,必是大敵。

  玉箜篌收了輕敵之意,殺心頓起。

  他停下腳步,驟然倒轉方向,袖中一物飄然飛出,帶起一陣微風。那東西是一條細不可見的絲線,不知何物,細線的前段是一柄小劍,那小劍不比筷子大上多少,劍身柔韌極富彈性,劍身開刃,卻是一柄前所未見的懸繩飛劍。

  玉箜篌用過長劍、雙掌、玉簪花鈿等等作為兵器,他就和唐儷辭一樣是個雜路子的大家,也不知這一身邪門功夫是哪裡學就練成的。

  但這條懸繩飛劍卻是從未見過。

  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凜——這恐怕才是玉箜篌壓箱底的拿手兵器。

  玉箜篌自稱「一桃三色」,在「七花雲行客」中位列第七。當年他尚未男扮女裝,也尚未和撫翠一道修煉什麼男身化女的奇功,行走江湖之時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而所謂「一桃三色」,其實是他那一手劍法。玉箜篌當年使的是短劍,一般人用劍,多是單劍,最多也就是手持雙劍,或者手上一把,背上再背上一把。然而玉箜篌使的三劍——他除了雙手短劍之外,還有一柄來無影去無蹤的飛劍,就是這條懸繩飛劍,名曰「萬里桃花」。

  極少有人見過玉箜篌的「萬里桃花」,這是一套極輕巧、詭秘、歹毒的劍法,介於暗器與禦劍之間。他與狂蘭無行幾次性命相搏也從沒拿出這條懸繩飛劍,因為他很清楚,這種東西傷不了狂蘭無行。

  狂蘭無行的武功剛猛狂悖,傷人自傷,如「萬里桃花」這般輕巧的飛劍根本進不了狂蘭無行的長戟圈內。

  他與唐儷辭動手的時候也沒有拿出「萬里桃花」,唐儷辭狡猾多智,「萬里桃花」多半不能出奇制勝,而唐儷辭身上出人意料的小東西卻極多,一招不勝,說不定陰溝裡翻船。

  但面對這黑衣蒙面人,玉箜篌卻放出了「萬里桃花」。

  並且不是作為一擊斃命的冷箭,他將飛劍後的細絲懸繩放得極長,橫臂抖腕,那「萬里桃花」如流星一般向黑衣蒙面人射去。但玉箜篌放出飛劍之時,那黑衣人早已躲入了密林之中。玉箜篌毫不在乎,拉住懸繩回身畫圓,「萬里桃花」嘯聲大作,那一柄小劍竟掠風發出了極淒厲的劍鳴。懸繩猛地繃緊,破空的呼嘯與小劍應和,那一條二丈來長的懸繩以玉箜篌為中心驟然橫掃了一個巨大的圓!

  被「萬里桃花」掠過的樹木轟然倒下——那懸繩不是凡品,拉在飛劍之後比之劍刃更為致命,堪比一把二丈來長的索命大刀。黑衣蒙面人本來躲在丈餘外的樹後,被玉箜篌突如其來的懸繩一掃,不得不現身往更遠處躲去。

  玉箜篌手挽飛劍,那剛剛橫掃了七八顆樹木的飛劍極其自然的在他手腕上繞了幾圈,仿佛一串銀鏈。他對著黑衣人似笑非笑,那張薛桃的臉上充滿了薛桃絕不會有的譏誚之色。

  「萬里桃花」的攻擊距離遠勝於長劍,當下是黑衣人近不了他的身,再也阻攔不了他喝水吃飯,他無論去往何處,黑衣人最多只能跟在他身後,能奈他何?

  何況玉箜篌早已算定,只要黑衣人踏入「萬里桃花」圈內,他就能在三招……不……十招之內要了他的命。

  黑衣人眼見玉箜篌放出了「萬里桃花」,除了一開始似乎驚訝了一下,之後就又默然無聲了。

  玉箜篌冷笑一聲,他決意放棄什麼湖泊灌水之處,折返回去,看看紅姑娘派遣這黑衣人將他攔在半路上,究竟是在密謀什麼。

  就在他認定黑衣人不能也不敢踏入「萬里桃花」的圈內之時,「奪」的一聲,一支黑色小箭掠面而過,釘在了玉箜篌身前的泥地上。

  玉箜篌眼見此箭,驀然回頭,「是你!」

  黑衣蒙面人不聲不響,拉開了手中黑色的弓弦,專心致志的對準了玉箜篌。

  玉箜篌怒動顏色,「任清愁!」

  這手持黑色小箭,一路專心致志騷擾他,與他糾纏不清的小子,居然就是任清愁!任清愁是屈指良的徒弟,武功底子打得極好,人卻有三分癡。上次任清愁反叛風流店,和雪線子沖出飄零眉苑,玉箜篌忙著抓雪線子,不慎放跑了這小子,結果這小子居然投靠了紅姑娘,又跑出來和自己過不去。

  任清愁年紀輕輕,做事相當沉得住氣,這一路對玉箜篌圍追堵截,他沒有使上一點屈指良的武功。如果不是玉箜篌放出了「萬里桃花」,這等長線兵器讓任清愁鞭長莫及,他就不會拿出屈氏長弓。

  屈指良的黑色長弓名為「悲歡弓」。

  黑色小箭,名為「生死同」。

  如果是屈指良的箭,那是就是箭。

  而任清愁的箭,卻是有毒的。

  每個人的道路不同,任清愁如果從來沒有進過風流店,他恐怕終其一生,也不會想到讓他的箭有毒。

  「生死同」再小,那也是箭。

  比玉箜篌的「萬里桃花」,「悲歡弓」的射程遠勝。

  於是任清愁又纏上了玉箜篌。

  玉箜篌的臉色徹底的冷了下來。

  銀光閃爍的「萬里桃花」繞在手腕上,他雙指夾住小劍的劍尖,直指任清愁的黑色長弓。

  殺氣仿如有型,凝結在任清愁持弓的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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