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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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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誰一個人坐在那條小溪邊,冰冷的溪水映出她的眉眼,她什麼也沒想,然後盼著自己能這樣一直什麼都不想下去,一直到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 天寒地凍,昨夜的風很大,她的發上結了一層霜,唇色凍得青紫,但她絲毫沒有察覺,只是對著溪水坐著。 一件衣裳落在她的肩頭,她沒有動。方平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紅扇一搖,「我早已說過,這條河很淺,跳下去只會撞得頭破血流,既不會摔死,更不會淹死。你坐在這裡思考為什麼它這麼淺,為什麼老天不將它劈成一條深溝巨壑,為什麼它裡面沒有毒蛇猛獸?那些都是非常深奧,深奧到你想到死也沒有答案的問題。也許你在想不能跳河,天為什麼不下大雪冰雹,將你凍死?這也是一個非常深奧,深奧到你想到死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阿誰勾起嘴角,習慣的微微一笑,「我什麼也沒想。」 「哦?真正什麼都沒想?那你就是行屍走肉,是僵屍是妖怪,人不可能真正什麼都沒想,只不過想了許多以後假裝忘記,自欺欺人罷了。」方平齋的羽扇落在阿誰肩頭,羽翼的溫暖讓她微微一顫,「我師父和你談了什麼?將你變成這等表情?」 「沒什麼。」她見到了方平齋,也許方平齋說的一點也沒錯,但她張開口來,卻只能微笑。 「衣服穿起來。」 她依言穿起了那件夾棉的披風,那是唐儷辭留在雞合山莊的衣物,他留得很全,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小孩子的衣物和飾品。披風上繡著梅竹,是她喜歡的淡雅的圖案,顏色是淡紫的,也是她喜歡的顏色。穿好衣服之後她站了起來,神情姿態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方平齋也站了起來,哈哈一笑,「我說——唐儷辭難道真正是神機妙算?看這件衣服的肩寬腰圍,長短顏色,就好似為你量身定做。還是說他心目中的女人,容貌氣質身材脾氣,本來就和你一樣?」 她又微微一笑,溫雅的笑意之中有深深的迷茫,「唐公子素來神機妙算。」 「哈哈,近午了,我餓了,阿誰姑娘不知是否有興,再施展一下手藝呢?」 原來方平齋大老遠來找她,是因為無人做飯,她抬手掠了一下頭髮,才驚覺發上凝了冰霜,手指觸及冰霜卻不覺得冷,舉手相看,也才知道手指早已麻木。 情不自禁又是微笑,人都凍成這樣了,為什麼依然如此清醒,為什麼還要繼續生活,為什麼依然不會死呢? 她一步一步走回雞合山莊,玉團兒笑容燦爛的從門裡奔出來,說中午想吃筍乾炒雞,她已經逮住一隻松雞,非常肥美呢。 餘負人回到好雲山上。 峨嵋派已經住進了芙蓮居,聽說那晚唐儷辭主持素宴,讓文秀師太和峨嵋派眾女都非常滿意,就在素宴進行之時,峨嵋派眾人的一切生活所需都已備齊,更讓文秀師太讚譽。之後的幾日,唐儷辭和眾人詳談組合之法,又將好雲山七百多人分隊進行操練,眾人根據自身所長合作分工,作戰之能大為長進。 雖然唐儷辭絕口不提風流店的巢穴在何處,但人人皆知他心中有數,好雲山日日佳餚,時時操練,山上高手眾多,當下對其他人進行指點,不少人欣喜若狂,許多思索多年不得其解的難題茅塞頓開,武學日益精進。 士氣高漲,信心益增,孟輕雷忙碌之間越見興奮之色,連成縕袍臉上也略有緩和之色。餘負人連續幾日都未見過唐儷辭的人影,聽聞他在為眾位掌門作陪,一連過了四日,他才在迎嵩山派掌門的酒宴上見到唐儷辭。 他看起來依然臉色姣好,飲酒之後滿臉紅暈,欲醉而不醉,現在好雲山上下無人不知唐公子雖有酡顏之色,卻是千杯不醉,但總有人躍躍欲試,要與他比酒量。嵩山派掌門張禾墨自忖自己平時能喝五十餘斤美酒,難道還喝不過這個相貌文秀的年輕人?他一貫憤憤不平,嵩山派雖然自有秘技,卻因為少林寺位於嵩山,導致武林中少聞嵩山派之名,人人一提起嵩山,便言「嵩山少林寺」,從未聽人提及嵩山派,故而此次中原劍會要戰風流店,他風塵僕僕趕來參加,只盼在大戰之上揚名立萬,壓倒少林,開嵩山派萬古不見之先河。上到山上,見唐儷辭如此秀雅,心中更是瞧不起,心道山上數百英豪就聽命於如此一個公子哥,真是丟臉丟到他奶奶家去了,唐儷辭請他赴宴,他一拍桌子答應,之後便打定主意要拼酒。 今日的晚宴為嵩山派眾人設了三十三個座位,唐儷辭、孟輕雷、成縕袍、余負人和董狐筆作陪,嵩山派人雖不多,但中原劍會無論接待誰都一視同仁,全數作陪相見。張禾墨自覺身價倍增,那張紫銅大臉上佈滿了得意之色,酒過三巡,孟輕雷請大家隨意,就在眾人拾筷準備大嚼之時,張禾墨突然道,「聽說唐公子酒量驚人,張某人自幼好酒,一遇到酒量好的人,如果不比個高下就全身不舒服,唐公子既然是海量,不知道張某可有幸與唐公子一較高下?」 孟輕雷等人聞言側目,唐儷辭近來已喝過太多的酒,山上人馬眾多,住宿食水包括眾人遺棄的垃圾廢物都是需要悉心處理的問題,許多派門素有仇隙,又需他從中周旋,此時好雲山上的士氣和氣象不知花費他多少心血精力,人已經很疲憊,實是不宜大量飲酒。孟輕雷哈哈一笑,先道,「唐公子另有要事,不宜多飲,張兄如要喝酒,在下奉陪。」 張禾墨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拍了拍身邊的酒罈,這一壇並非烈酒,「換『青蛇醉』。」 青蛇醉是一種藥酒,在烈酒之中浸入毒蛇,毒蛇的毒液與酒液交融,比之尋常烈酒更多了一層刺激。許多人喝青蛇醉是為了強身健體,小酌不過一杯,張禾墨卻是長年喝慣了,尤其喜愛那種獨特的滋味。 孟輕雷皺起眉頭,青蛇醉是烈酒中的烈酒,飲得多了,酒中毒蛇亦會傷人,但張禾墨劃下道來,豈能不接?當下童子搬入十壇青蛇醉,擺在兩人身邊,唐儷辭微微一笑,並不阻止。張禾墨拍開一個酒罈,倒下一碗青蛇醉,站起道,「今日有緣相聚,共為江湖盛事,日後同生共死便是兄弟,我先幹為敬。」當下一口將一碗酒喝盡,錚錚兩聲扣指彈了彈碗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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