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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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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愛居。 碧漣漪重傷之後,宛鬱月旦在他房裡待了一會兒,很快回到自己的住所,鐵靜隨侍在他身後,見他自己摸索著拿了一件衣裳,幾兩銀子,幾瓶藥丸,打成一個包裹。剛剛發生朱顏闖宮之事,鐵靜分外謹慎,見他打了個包裹,失聲問道,「宮主要外出麼?」宛鬱月旦微笑,「我要出去幾天。」鐵靜皺眉,「我去通知簷兒,宮主要去何處?」 「我這次出去,不帶任何人馬。」宛鬱月旦提起方才他打好的包裹,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宮中事務交由碧大哥主持打理,碧大哥若是傷後虛弱,你和簷兒可先詢問畢長老,再徵求聞人長老的意見。」鐵靜吃了一驚,「宮主你不帶任何人馬?那怎麼可能?宮中上下無論是誰都不會放心宮主這樣出門,讓鐵靜和簷兒與你同去。」 宛鬱月旦轉過身來,對鐵靜招了招手。鐵靜關切的走近,「宮主有何吩咐——」突覺腰側一麻,宛鬱月旦的右手自腰間放開,鐵靜駭然頹倒,宮主用腰間「麒麟刺」擊倒了他,為什麼?只見宛鬱月旦對他露出歉然而溫柔的微笑,雙手用力將他拖動,一直拖到自己床榻旁邊。他本想把鐵靜抱到床上躺好,然而手上氣力不足,終究是抱不動,只得讓鐵靜躺在地上,將床榻上的錦被取下來蓋在他身上,又把玉枕也挪下來放在鐵靜頭下,仔仔細細整得鐵靜全身上下妥帖舒服,方才站了起來。 鐵靜看他整理錦被,心裡越來越驚駭,宛鬱月旦做出這種準備,那是當真打算一人離開,但他雙目失明,一個人要怎麼離開?又能去哪裡?正在疑惑擔憂之時,門外一陣窒悶的微風吹入,帶來一種熟悉的熱力,他看到一個人影映在牆壁之上,來人身材高大,滿頭亂髮,微風吹來的時候,似乎還隱約帶了血腥之氣。 難道是——鐵靜瞧見那人影缺了右臂,心中驚駭已經到了無法表述的地步,難道是——狂蘭無行?不可能的!他剛剛才鎩羽而去,他剛剛被傅主梅砍斷一臂,他剛剛才身受重傷,怎麼可能突然返回?哪有人能如此悍勇? 「來得真快。」宛鬱月旦的聲音響了起來,與門外吹入的熱風相比,他的聲音纖弱柔和,微略帶了一點雀躍,像個猜中燈謎的孩童,「能使八尺長劍和丈餘長戟的勇夫,想必不會知難而退,應是越戰越勇才是。我料先生必然再來,卻想不到這麼快。」 朱顏的聲音不見絲毫重傷後的疲弱,仿佛他從來就沒有那條右臂,「你打好包裹,是自信我不會殺你?」宛鬱月旦的眼角略略上揚,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有些認真,「我一向很有自信。」朱顏右臂的斷口已敷藥包紮,也不知他單憑一隻左手是如何做到的,包紮得十分妥當,他左手拄著一支竹竿,雖是一支竹竿,握在他手上實和長戟並無差別,「殺你,不需吹灰之力。」 「碧落宮與先生無冤無仇,先生要殺我,應當有什麼理由吧?」宛鬱月旦背著那打得有些亂的包裹,看似一個乾淨稚弱的溫柔少年,「是先生有什麼心願不能達成,而有人允諾你了麼?」他柔聲道,「殺我,即使先生悍勇絕倫也必然會惹上許多麻煩,如果先生相信宛郁月旦之能,可否告訴我,有人允諾了你什麼?有什麼必須用我的人頭去換,而別無他法?」他望著朱顏的方向,神態很溫和,「碧落宮對先生,從來沒有傷害之意。」 朱顏目光流轉,如果宛鬱月旦看得見,那目光非常淩厲,充滿了茹毛飲血般的暴戾之氣,這等妖魔般的眼神持續了甚長時間,他低沉的道,「我要找一個人。」宛鬱月旦自懷裡緩緩舉起一張畫卷,「先生要找的,可是這位姑娘?」 朱顏目光一掠,刹那間左手竹竿爆裂,竹節被焚為灰燼,他一字一字低沉的問,「這幅畫像,你在哪裡找到的?」便在這時,一人聲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的道,「這幅畫像是我的。」宛鬱月旦微笑,一人自屋樑飄然而下,相貌俊美,面上一道傷疤讓人印象深刻,正是化身為「潘若安」的沈郎魂。 原來沈郎魂恰在今日早晨趕到碧落宮,草草說明唐儷辭所處的困境,並把唐儷辭在望亭山莊揭下的那副畫像交給了宛鬱月旦。那幅畫像和西方桃非常相似,懸掛在風流店隱秘的據點之中受供奉,必定是關係重大的人,並且很可能已經病重或者去世。唐儷辭希望宛鬱月旦能著手查明畫中人究竟是誰,如果畫中女子已經去世,方周那失落的冰棺說不定便是被西方桃取去給這名女子使用,這女子必定干係風流店中一項重大辛秘。 宛鬱月旦自是瞧不見那畫中女子的相貌,但他已從梅花易數那裡詳細聽說狂蘭無行和假名「西方桃」的玉箜篌都對玉箜篌的表妹薛桃有一段情,這畫中女子如果長得和「西方桃」非常相似,不是薛桃又是誰呢?而狂蘭無行如此武功,世上除了「情」之一字,還有什麼能令他赴湯蹈火,甚至泯滅恩義毫不在乎呢?剛才狂蘭無行突然而來,他沒將這畫像帶在身上,此時卻是早已準備妥當。 果然畫像一出,狂蘭無行氣勢驟變,沈郎魂適時現身,宛鬱月旦心氣逾定,微笑道,「這位姑娘可是薛桃?」 朱顏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畫像,畫中人的相貌幾乎和西方桃一模一樣,但在他看來顯然有天囊之別,「她人在何處?」朱顏目中璀璨的光芒越閃越盛,淩厲駭人,「說!」沈郎魂平靜的道,「這幅畫像是我的。」朱顏驀地抬目看他,沈郎魂淡淡的道,「這幅畫像是我和唐儷辭唐公子在望亭山莊內找到的,望亭山莊是風流店的秘密據點,畫如果在那裡,我想人也許也在。」他卻不說這畫中人姿態古怪,仿佛並非活人。宛鬱月旦眼角細細的褶皺微微舒開,舒得很清朗,「玉箜篌……」他一說到「玉箜篌」,朱顏身上殺氣驟然濃烈了許多,宛鬱月旦只做不知,繼續道,「……對薛姑娘也有情,以他的為人,即使今日你取了我的人頭回去,他當真會把薛姑娘交還給你麼?」他的眼眸瑩瑩,隱約包含了悽楚之意,眼角卻仍在微笑,「或者說——他會把什麼樣的薛姑娘——交還給你?」 朱顏負手在後,靜靜地沉思,他武勇絕倫,但並非莽夫。玉箜篌陰毒狠辣,得不到的東西絕不可能平白放手,「你說——他會還給我一具屍首?」他低沉的道,「他敢嗎?」宛鬱月旦反問,「他不敢嗎?」朱顏嘿了一聲,「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到望亭山莊去找人,而不能等玉箜篌交出人來,以免他喪心病狂,殺了薛桃。哼!你以為我不知你之意——你與他都想拆散望亭山莊,只是你們無此能力——」 「不錯。」宛鬱月旦微微一笑,坦然承認,「我希望先生能將望亭山莊夷為平地,你想救薛桃姑娘,我也有想救之人,你想殺玉箜篌,我也想殺玉箜篌,如此而已。」他緩緩的道,「我不想在望亭山莊中見到一具屍首,亦不想先生在望亭山莊中見到另一具屍首,我等武功不足,不能撼動望亭山莊,但要找到薛姑娘的下落,先生亦需要我等相助,不是麼?若是此行救不出薛姑娘,宛郁月旦仍在先生指掌之間,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朱顏霍然拂袖,森然道,「可以!」他不在乎與誰合作,亦不在乎和誰對話,任何方法都可以,只要能讓他儘快見到薛桃。 他必須見到薛桃,他有——一句話要對她說! 沈郎魂看了宛鬱月旦一眼,他到碧落宮來求援,只希望碧落宮能派遣相當人手到乘風鎮救人,卻不料宛鬱月旦親自出行,不帶一兵一卒。更沒有料到碧落宮遭逢狂蘭無行之劫,宛鬱月旦敢以性命為博,險中求勝。這位少年宮主溫柔纖弱,站在狂蘭無行面前便如一只白兔,但話說得越多,便越來越感覺不到他的「弱」,反是一股優雅的王者之氣,自他一舉一動中散發。 他只看到宛鬱月旦的智與勇,卻不知其實宛鬱月旦決定與虎謀皮,並不完全是因為他無意讓碧落宮眾去乘風鎮冒險,也不完全是因為要從朱顏手下取得一線生機,而是他真的希望通過望亭山莊一行,能對狂蘭無行有所幫助。 宛鬱月旦是情聖,而狂蘭無行是情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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