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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玉團兒指著他的背影,張口結舌,「喂!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你要是生病了怎麼救人啊?喂!」她追上去一把抓住唐儷辭的手,把他扯住,「阿誰姐姐很關心你的,你要是生病了為什麼不給人家說啊?」唐儷辭並沒有掙脫她,上下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漠然,但他的表情卻是溫和微笑,「我沒有生病。」玉團兒沒想到他竟會和顏悅色,倒是更加詫異了,放開他的手,「你剛才是不是想吐?」唐儷辭微微一笑,「嗯……」玉團兒卻是笑了起來,「我聽我娘說只有女人有孩子的時候才會老是想吐呢……你真奇怪,真的沒有生病嗎?」唐儷辭輕咳一聲,「我想我只是有點累。」

  阿誰目不轉睛的看著,唐儷辭對玉團兒很溫柔,就如對待一隻懵懂的白兔,她輕輕籲出一口氣,「唐公子,桃姑娘呢?你……」她頓了一頓,「你……」兩次停頓,她始終沒說下去。唐儷辭卻笑了起來,右手修長的食指劃唇而過,似乎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柔聲道,「桃姑娘身體不適,靜養去了。」阿誰看著他,「我覺得桃姑娘……」她說得很輕,說了一半,沒說下去。她在風流店有數月之久,和西方桃很熟悉,西方桃反叛風流店,如今成為江湖白道不可缺少的一員,在他人看來那是西方桃忍辱負重,深明大義,但她知道她不是這種人。唐儷辭眼角上挑,一瞬間眼角笑笑得如桃花綻放般生豔,「你覺得桃姑娘什麼?」

  阿誰遲疑了一會兒,慢慢的道,「我覺得桃姑娘……心計很深……」唐儷辭柔聲道,「那你覺得我如何?」阿誰幽幽歎了口氣,「你比桃姑娘心計更深。」唐儷辭大笑起來,從神情秀雅到恣情狂態變化只在一瞬之間,笑聲震得屋宇嗡然震動,粉塵簌簌而下,就在粉塵四下的瞬間,他已乍然變回柔和秀雅的微笑,仿佛方才縱聲狂笑的人只是別人思緒混亂的錯覺,「她被我打下懸崖,很可惜——不會死。」

  阿誰變了顏色,「你把桃姑娘打下懸崖?難道她……她當真……還是風流店的人?」唐儷辭森然道,「她操縱柳眼製作毒藥,以蠱珠之毒害死池雲,在汴京設下殺局殺我,柳眼廢了、池雲死了,她難道不該死?」阿誰全身一震,「但她現在是中原劍會的人,你把她打下懸崖,難道不怕天下人以你為敵?有人……有人看見了嗎?」唐儷辭目光炯炯看著她,那目中殺氣妖氣厲耀得日月失色,他唇色愈豔,紅唇一抿,柔聲道「我要殺人……從來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你……你難道是一回到好雲山,就把西方桃打下懸崖?你從來不考慮後果?她……她若是傷癒,中原劍會必會因為你們分歧化為兩派,自此分崩離析……」阿誰低聲道,「唐公子你不怕江湖淪陷,毒患蔓延,千千萬萬人痛苦不堪……」唐儷辭笑了一下,「我不是女人,不稀罕委曲求全。」阿誰默然,他不聽任何人勸,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那個什麼桃姑娘壞死了。」玉團兒卻道,「壞人就是該死,你是怎麼把她打下懸崖的?她會不會死?」唐儷辭微笑看她,柔聲道,「半夜三更,她在房裡更衣,我闖了進去在她後心印了一掌,她急著穿上衣裙,分心旁騖,等她把衣裙穿好,我一掌把她劈下了窗外山崖。」玉團兒奇道,「她忙著穿衣服所以沒有施展全力?」唐儷辭笑了起來,「嗯。」

  「人都要被你打死了,還管穿不穿衣服?何況她也必定是穿著中衣睡覺的,難道她睡覺的時候不穿衣服?」玉團兒徑直問,「哪有這麼奇怪的女人啊?」唐儷辭柔聲道,「她不是怕赤身裸體被人看見,只是怕該看見的東西別人看不見而已。」玉團兒皺起眉頭,「什麼該看見的東西?」唐儷辭輕咳一聲,神態仿佛很含蓄,「她不是女人,他是個男人,他不是沒穿衣服,他是穿著男人的衣服。」玉團兒「啊」的一聲笑了出來,「他不是怕沒穿衣服被人看見,他是怕沒穿女人的衣服被人看見,所以他急著穿裙子,才會被你劈下山崖。」唐儷辭微笑道,「你真是聰明極了。」

  「『桃姑娘』原來是個男人啊!」玉團兒看向阿誰,「阿誰姐姐你不知道他是個男人?」阿誰搖了搖頭,低聲道,「桃姑娘天姿國色,絕少有人會想到他是個男人。」唐儷辭輕輕的笑,右手垂了下來,雪白的衣袖蓋過手背,「論天姿國色,沒有人比得上你阿誰姐姐。」玉團兒卻道,「我覺得你如果扮成女人,說不定也美得不得了。」

  「唐公子,你將桃姑娘劈下山崖,她不會善罷甘休。」阿誰卻並沒有在聽他們討論西方桃穿不穿衣服的事,沉吟了一會兒,「她當真不會死?」唐儷辭搖了搖頭,「她服用猩鬼九心丸,雖然被劈下懸崖,但受的傷不會有多重。」阿誰低聲道,「那她必定要說你有意害她,煽動信任她的人與你為敵。」唐儷辭柔聲道,「我若是她,一定要造些事端嫁禍予我。」阿誰皺眉咬唇不語,又聽唐儷辭柔聲道,「但我在離開好雲山的時候,先造了些事端嫁禍給她了。」

  唐儷辭說他嫁禍給誰,必定難以洗刷清白,阿誰聽在耳中,不知是該慶倖唐儷辭才智出眾,或是該為他如此權謀手段而心寒畏懼,只覺天地茫茫,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都有些分不清楚。人生非常迷茫,有時候她不明白唐儷辭是怎樣找到方向,能毫不懷疑甚至不擇手段的往前走,他的信念和力量來自哪裡?他自己有沒有迷失在這些邪惡與陰謀之中?

  要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是對的,需要非常堅強的心。

  唐公子……

  她看著唐儷辭的方向,目光的焦點卻不知在何處,人要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是對的,需要非常堅強的心,但……但唐儷辭之所以會說出「高雅的嫖娼」、之所以不理睬鳳鳳、之所以將西方桃打下懸崖,那都是因為他……他並不堅強。

  他應該更冷靜更深沉更堅忍更狠毒更可怕,但他卻做不到……

  「我開始不討厭你了。」玉團兒對唐儷辭說,「你這人很壞,但和其他的壞人不一樣。」唐儷辭微笑,「如何不一樣?」玉團兒道,「因為你要去救沈大哥啊。」她可沒忘記唐儷辭留下不走,就是為了救沈郎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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