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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方平齋歎了口氣,「你是誰?」焦士橋緩緩的道,「我非江湖中人,但熟讀江湖軼事,百年以來,能使用這種卷刃飛刀施展『風雪吹牡丹』之人,唯有七花雲行客之疊瓣重華。七花雲行客素來神秘,本名從無人得知,想必是如此所以無人知曉方平齋就是疊瓣重華。」他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字的道,「七花雲行客與近來江湖局勢息息相關,風流店與中原劍會一戰之後死而未僵,竟敢在宮中發放猩鬼九心丸。既然梅花易數、狂蘭無行、一桃三色都曾為風流店座下之臣,不知閣下對風流店內情瞭解幾分?」

  「我?」方平齋道,「我只是一介江湖浪人,閑看閒逛悠閒度日,偶爾喜歡惹是生非,偶爾想要揚名立萬,但似乎並未做過要進大理寺天牢的大事。」焦士橋淡淡的道,「你既是疊瓣重華,名震天下,何須追求揚名立萬?」方平齋哈的一聲笑,「總是借著他人之光環非常膩味,我想靠自己打遍天下,可惜我運氣不好,從來沒遇到能揚名天下的機會。」焦士橋淡淡的問,「你對風流店瞭解多少?你為何會與柳眼一路同行?他對大內之事有何企圖?」

  「我對風流店完全不瞭解。」方平齋的眼色微微深了,「他們三人為何會成為風流店座下之臣我也不知道,因為早在十年前,我就與七花雲行客裡的兄弟分道揚鑣了。」焦士橋一怔,「為何?」方平齋哈哈一笑,「因為他們兄弟情深,而我薄情寡意。」焦士橋皺起眉頭,「你為何會與柳眼同行?此時他人在何處?」

  「我與師父同行,是因為他是我師父。而我被少林光頭和尚所擒,人都被你抓來,怎會知道師父人在何處?我還要問你他人在何處?」方平齋神色自若,「我與你對他企圖不同,但我沒有害他之意。」焦士橋閉目思考片刻,站起身來,「我明天再來,你若還是這種態度,滿口油腔滑調,莫怪我對你不敬了。」方平齋笑道,「我真心受教了。」

  這人既然是疊瓣重華,絕對留不得。焦士橋今日一談,已知方平齋口風嚴密,他不想說的事縱使用刑也絕對問不出來,而與其聽他滿口胡言,將這等危險人物留在大牢,不如殺雞儆猴,也讓風流店知曉皇宮大內絕非易與之地。他心中殺機一動,也不想將他留到明日,當即下令楊桂華,夜裡三更,殺方平齋!

  楊桂華未想焦士橋只與方平齋見一面便下殺令,由此也可見方平齋其人危險,夜裡三更殺方平齋,他心中略有遺憾,但不得不行。方平齋是一頭虎,如果打虎不能致命,就會有反撲的危險,這個道理他很明白。

  玉團兒和阿誰同關一處牢房,身邊都是相同的女牢,玉團兒傷重昏迷,楊桂華卻是好心送來了傷藥和清水,阿誰正一口一口喂她。鳳鳳被楊桂華抱走,說是托給了府裡奶媽照看,對於這點阿誰卻是相信他的,楊桂華雖然是官兵,卻也是君子。

  時間過去得很快,秋風刮過些許落葉,天氣又寒冷了些,夜色很快到來。

  方平齋依然被鎖在大牢石壁上,身上的穴道依然被封,甚至這十二個時辰裡他什麼也沒有吃,連一口水也沒有喝到。楊桂華對玉團兒和阿誰仁慈,不表示他對方平齋也同樣掉以輕心。

  二更剛過,三更未到。方平齋被鎖在牆上,處境雖然不利,他卻是安然睡著,突的聽見牢門「格拉」一聲,便睜開了眼睛。深夜來訪的客人多半不懷好意,他對著來人笑了笑,「半夜三更,閣下不去睡覺來串門,讓我不得不懷疑你的來意是——殺人滅口?」楊桂華手腕一翻,青鋼劍在手,他竟然未帶劍鞘,一直握著那出鞘的劍,「其實我並不想殺你,方公子武功不凡有情有義,雖然性格獨特,卻不失是條漢子。可惜——你是疊瓣重華,既然是疊瓣重華那就非殺不可。」

  「哈!我還一度以為自己這個名頭很響亮,原來卻是一道催命符。」方平齋毫無懼色,面帶笑容,「你怕風流店會為我闖天牢救人嗎?放心,他們沒這麼傻——」一句話未說完,突聽「嗖嗖」兩聲微響,楊桂華身後兩位獄卒撲通倒地,生死不明。方平齋一呆,楊桂華霍然轉身,只見大牢的入口有人一步一步走入,身上穿的是官兵服飾,卻未戴帽子。

  「是誰?」楊桂華沉住氣,低喝一聲。

  那人緩緩走到楊桂華面前,只見他臉上戴著一張滑稽的面具,竟是一張鍾馗的臉。楊桂華一怔,運氣長呼,「來人啊!有人闖天牢!」隨即一劍向來人刺去,那人袖袍一拂,只見楊桂華運足真力的長劍刺到他袖上竟是彎曲彈起,錚的一聲脫手飛出。楊桂華心念轉得極快,眼見不敵來人,一個回身並指往方平齋身上死穴點去。方平齋動彈不得,睜大眼睛等死,卻聽「啪」的一聲悶響,來人的手掌快過楊桂華的身法,在他的手指點上自己死穴之前在他後心輕輕拍了一掌。

  楊桂華就此頓住,軟軟的倒了下去。方平齋打了個哈哈,「七弟,我真是想不到今日是你救我。」那帶著鍾馗臉的人往前一步,將楊桂華的手背踏在腳下,緩緩取下戴在臉上的面具,面具下的容貌嬌美如花,正是西方桃。只見她嫣然一笑,「六哥有難,小弟豈能不救?何況六哥素來講義氣,寧死也不透露風流店的機密,如此六哥豈能讓楊桂華這種小人物一劍殺了?他連給六哥提鞋都不配。」說話之間西方桃已扭開了方平齋身上的鐵鐐,拍開他身中的穴道,「快走吧,雖然說大理寺沒有什麼高手,陷入人海之戰也是麻煩。」

  方平齋扭動了下被鐵鐐鎖得難受的手腕,「白天焦士橋來見我的時候,你該不會是在旁邊偷聽,知道我什麼也沒說才決定救我吧?」西方桃盈盈而笑,「怎會呢?即使你對焦士橋和盤托出,既然當年歃血為兄弟,我就不會見外。」方平齋哼了一聲,兩眼望天,「你若真的在乎兄弟,怎會把三哥四哥整成那般不死不活的模樣?算了你不必向我解釋,我的選擇十年前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如果我不清楚,只怕現在和三哥四哥一樣,也不過是你的傀儡而已。」

  「呵呵……六哥怎能推得一乾二淨?你莫忘了三哥四哥喝下的那兩杯毒酒是誰敬的?那天的宴席又是誰相邀、誰主持的?」西方桃悠悠的道,「從一開始你就參與其中,莫要以為自己真的清白無暇。唐儷辭得了綠魅珠,一旦他解了黃明竹之毒,三哥四哥清醒過來,記起當年之事,你說他們會恨你——還是恨我?」

  「你——」方平齋苦笑,「扮成了女人,就能比女人還惡毒麼?」西方桃手指按在唇上噓了一聲,「六哥,回來吧,遊蕩了十年難道還不夠?十年漂泊你又得到了什麼呢?這江湖有誰認同你?有誰看得起你?沒有金錢沒有權力沒有條件,縱使你是天下第一的奇才也不過淹沒江湖洪流,有滿腹抱負也無從施展。」方平齋一揮手,「耶——我並沒有什麼抱負,只不過有小小心願想證明沒有你們我一樣可以揚名立萬而已,可惜——」西方桃微笑,「可惜始終不能。六哥,江湖看不起你,我看得起你。」她柔聲道,「何況你欠了我兩條命——當年的、和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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