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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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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儷辭流血甚多,臉色卻不蒼白,反而酡紅如醉,低低的咳嗽了一聲,「我真的……很不舒服……暫時別……和我說話……」他倚樹調息,真氣流動,背後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柳眼坐在一旁看著,過了一會兒突然道,「你再繼續,內息尚未調勻,人就先失血過多死了。」唐儷辭喘了口氣,右手五指抓住腹部的白衣,「我……」柳眼伸手往他腹部按去,只覺柔軟的腹下有一團不知什麼東西在輕微的跳動,「這是什麼?」唐儷辭咳嗽了一聲,「方……周的心,我把它移植進……」柳眼大吃一驚,「什麼?」 唐儷辭急促的換了口氣,微微一笑,「我想把他的心治好,再移回他身體裡,沒有心臟以後,換功大法可以暫時……暫時代替心臟……讓血液流動……」柳眼怒道,「胡說八道!你根本是異想天開,一派亂來!在這種地方沒有儀器沒有藥物,你挖了方周的心還指望他能活?你根本是瘋了!再說——再說你怎麼把他的心移植在你腹裡?腹腔裡沒有大血管,你要怎麼接心臟?你把他的心接在哪裡了?根本……根本就是……」他頭腦裡一片空白,已根本想不出要用什麼詞匯來形容唐儷辭的任性妄為,「你根本就是拿他的命和你的命在開玩笑!」唐儷辭淺淺的笑,睜開眼睛,眼神尋不到焦點,「但……那個時候,他就要死了……我……我說我一定能救他,可是卻不知道要怎麼做……你和主梅都不能幫我……我……我做不到看著他那樣就死……」 「所以你就教他練換功大法,然後叫他傳功給你,你再挖了他的心埋進自己肚子裡……」柳眼全身都在顫抖,「你都在做些什麼?你——你——」唐儷辭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我拿走了他的錢,因為我要保他不死,我要有武功、要有冰棺、要有藥物、要有錢……我也很討厭沒有錢的日子……為了這些事,主梅曾經回來砍了我一刀……呵……」柳眼怒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如果當初我知道,一樣會砍你一刀,說不定會砍你十刀八刀,都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麼……方周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四個人裡死了一個不夠,你想要死兩個嗎?」唐儷辭笑了起來,手指抬起,不知他想撫上些什麼,又緩緩放了下來,「說這些話,會讓我覺得……你其實一點……一點也沒變……」柳眼冷笑一聲,「你不單喜歡騙別人,還喜歡騙自己。」頓了一頓,他道,「你把方周的心接在哪裡?」 「我不知道……」唐儷辭的聲音聽來已有些模糊,「過一會……再說吧……」柳眼推了他一下,唐儷辭眼睫低垂,再無反應,他驀地驚慌起來,「喂——你起來!別在這裡睡!你起來啊!」這裡是洛陽城郊,雖然是密林,但絕非隱秘之處,他雙足殘廢,唐儷辭要是昏迷不醒,他不可能帶他離開,要是敵人突然來到,那要如何是好? 天色光明,此時正是正午,深秋時節無時尚不寒冷,若是到了晚上,風霜露凍,唐儷辭重傷之身抵受得住麼? 不知過去多久,唇上一陣沁涼,唐儷辭紊亂的心緒微微一震,突然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只見頭頂星月交輝,身上的衣裳已經幹了,唇上猶有涼意,剛剛有人將清水灌入他口中,轉過目光,正是柳眼。 柳眼面上的黑紗已經不見,衣袖也撕去了不少,血肉模糊的面貌與白玉無瑕的手臂相映,看來更是可怖。見他醒來,柳眼松了口氣,語氣仍然很冷硬,「好一點麼?」唐儷辭坐了起來,背後和腹部的傷口已經包紮,也不再流血,舉目望去仍在白日那密林之中,他微微一笑,「辛苦了。」柳眼轉過頭去,「站得起來就快走吧,今日僥倖無人經過,否則後果難料。」唐儷辭笑了起來,「你是想自己留下自生自滅嗎?」 柳眼淡淡的道,「殺了我吧。」唐儷辭眉心微蹙,柳眼冷笑一聲,「你是江湖棟樑,我是毒教奸邪,懲奸除惡那是理所應當,殺了我江湖上千千萬萬的人都會為你歡呼。」刹那間唐儷辭出手如電,一把扣住了柳眼的咽喉,五指加勁,一分一分握緊。柳眼氣息停滯,咽喉劇痛,頸骨格格作響,突地聽唐儷辭輕輕咳嗽了兩聲,「有時候……真想殺了你。你這人心軟,辦不成大事,也分不清好人壞人,該聽的話不聽,不該聽的偏信,就是闖禍也能闖得不可收拾,但無論如何……我知道從小到大是你……是你對我最好。」 掐在頸上的五指緩緩鬆開,柳眼劇烈咳嗽,強烈的喘息,「咳咳咳……」唐儷辭搖搖晃晃的扶樹站了起來,一把提起柳眼,「走吧。」柳眼大吃一驚,「放下我!」唐儷辭充耳不聞,右手挾住柳眼,提起真氣往遠處疾奔而去。 他奔向洛陽,柳眼奮力掙扎,「放我下來!」提著他這麼一個人,唐儷辭能走多遠?何況他重傷在身,官兵到處搜查可疑之人,一旦有宮中高手找上門來,他要如何是好?他極力掙扎,唐儷辭手一松,他碰的一聲跌坐地上,心頭一怔,抬頭只見唐儷辭額上滿是冷汗,頗有眩暈之態,「阿儷……」唐儷辭唇角微勾,「你再動一下,我捏碎你一隻手的骨頭,再說一句話,我捏碎你兩隻手的骨頭。」柳眼本是求死,此時卻是呆住,唐儷辭短促的換了口氣,提起柳眼,再度前行。 他為何要回洛陽?柳眼被他提在手裡,唐儷辭奔行甚快,亦如行雲流水,絲毫不見踉蹌之態。柳眼閉上眼睛,一動不動,未過多時,已在洛陽城門之外。夜已頗深,路上的行人稀少,唐儷辭帶人往城門便闖,守城軍只覺眼前一花,一團白影鬼魅般閃過,當下大叫一聲,飛報指揮使。 而短短片刻,唐儷辭已帶著柳眼回到杏陽書坊,闖進房內,只見遍地血跡,桌椅仍舊,本應在房裡的幾人卻不見了。地上血泊之中有許多腳印,縱橫淩亂,柳眼突然道,「他們——」唐儷辭手按腹部,低低的咳嗽了一聲,「閉嘴!」柳眼停下不說話,唐儷辭閉上眼睛,撐住桌面,過了好一會兒,「他們莫約是被禁衛軍帶走了。」柳眼默然,過了一會他突然道,「你在想什麼?」 唐儷辭緩緩睜開眼睛,「我如果在少林十七僧還未和你動手之前出手,也許……不會驚動禁衛軍,他們也就不會被帶走。」柳眼冷笑,「如果?你明明知道任清愁一直跟蹤你,就伏在外面等候機會,你要是和少林十七僧動手,只要一個破綻他就足以要了你的命!」唐儷辭咳嗽一聲,緩緩抬起手捂住口唇,他一口血污一口清水的吐了起來。柳眼吃了一驚,見他吐了好一會兒,臉頰上的紅暈全悉轉為慘白方才漸漸止住,但就算是嘔吐他也保持姿態,吐得並不難看,吐完了伸手取出一塊錦緞擦拭,後退了兩步。 「你的傷……」柳眼看他吐得辛苦,忍不住問,「你把方周的心接到哪裡去了?」唐儷辭是優選的基因,只要不是致命的傷,傷口痊癒的速度都是常人的幾倍,並且傷口從來不受感染。從小到大,柳眼看過他受過不計其數的傷,卻沒有一次讓他看起來如此疲憊。唐儷辭棄去那塊錦緞,低低的笑,「我不懂醫術,所以把能接得上的血管都接了,總之……他的心在跳,並沒有死。」柳眼僵硬的看著他,「你以為你當真是不死身嗎?」唐儷辭眼角揚起,目中笑意盎然,「難道不是?」柳眼勃然大怒,「你胡說什麼?從小你就是個瘋子!到如今你還是個瘋子!真是一點也沒變!你爸說你是個『XYX』的怪胎,真是一點也沒有錯!」唐儷辭驀然抬頭,轟然一聲面前的桌子炸裂為數百片碎屑,柳眼渾身起了一陣冷汗,一隻手穿過碎屑一把抓住他的頸項,只聽他柔聲道,「他還說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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