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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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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努力回憶方才柳眼吹奏的那段旋律,雖然只是入耳一次,以他的記性卻是能硬生生記下來,擊鼓之處,若要在曲中擊鼓助興,要擊在何處?十七處……十七處……十七處的鼓點要敲在哪裡?凝思許久,他從袖中摸出一柄小小的飛刀,蹲下身在地上畫出許多奇形怪狀的符號,他寫的當然不是琴譜,只是他自己隨便塗出來的符號,用來記譜,否則硬生生記住的調子過會說不定便忘了。 柳眼並不看他,他看著牆,腦中一片空白,過了許久,想起的卻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學架子鼓的時候,教他架子鼓的老師很稀罕的眼神,因為他是個能背譜的六歲孩子。他想教方平齋擊鼓,一則是因為他苦苦哀求要學,二則是因為方平齋的節奏感很好,唱歌的時候放得很開,但他沒有想過方平齋這人……竟然也有背譜的天賦。 不是人人都能背譜,能背譜的人,十七處鼓點難得倒他嗎?柳眼看著一片空白的牆壁,教還是不教?他知道他與蒼天做的賭注,還沒開始賭,就已經輸了。 門外玉團兒探了個頭,她聽到了曲子的聲音,奇怪的看著方平齋發呆的背影,這怪人終於也有安分的時候了,「喂!」她對著柳眼招手,「喂喂,你吃不吃飯啊?我給你做了鴨湯。」柳眼充耳不聞,過了許久他道,「我不喜歡吃鴨子。」 門外的玉團兒眉開眼笑,「那鴨湯我吃了,我給你另外做魚湯。」這次柳眼沒有反對,仍是背對著門口,眼望著白牆。玉團兒轉身就走,哼哼唱唱,十分開心,林逋一邊讀書,見了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碧落宮內。 忘蘭閣中。 狂蘭無行體內的毒刺已被逼出,人仍舊昏迷不醒,那是因為中毒仍深,要解他毒刺之毒,需要「綠魅」之珠,但至少他不再受制於毒刺,受那非人的痛苦。梅花易數那日醉酒之後,神情恍惚,好似受了莫大刺激,碧落宮中人不敢再去打擾,想要知道七花雲行客當年發生何事,必須解去兩人身中的黃明竹之毒,否則即使人清醒了也只是徒受痛苦。 逼出毒刺之後,傅主梅回房休息去了。狂蘭無行的門外並沒有守衛,紅姑娘手中提著一個包裹,緩緩而來,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狂蘭無行依然滿頭亂髮,紅姑娘輕輕撥開他的長髮,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堪稱俊朗的面容,只是年逾三旬,頗受摧殘,面容上深深的憔悴之色恐怕再也無法抹去。歎了口氣,她打開包裹,從包裹裡取出一瓶粉紅色的藥水,定定的看著狂蘭無行的臉,看了一陣,她把粉紅色藥水收了回去,換了一瓶褐黃色的藥丸,倒出一粒藥丸,輕輕放在狂蘭無行枕邊,再從包裹裡拔出七八枚銀針,提起欲刺入狂蘭無行眉心,微微一頓,終是沒刺,仍然收回包裹。她凝視了狂蘭無行一陣,幽幽歎了口氣,收拾好包裹,輕輕推了出去。 她在做什麼?屋頂潛伏保護狂蘭無行的鐵靜皺起眉頭,飄然落地,她留下一枚藥丸,這位姑娘狡猾之極,留下的藥丸還是莫碰,他試了一下狂蘭無行的脈門,似乎並無異狀,即刻輕輕閃身出去。就在鐵靜閃身出去之後不久,那顆褐黃色藥丸突然爆炸,「碰」的一聲巨響,煙霧彌漫房屋顫抖,碧落宮弟子聞聲趕來,變色只見狂蘭無行肩頭被那藥丸炸傷了一片,鮮血淋漓,僥倖爆炸之時略偏了一點沒有炸穿咽喉,否則必死無疑。鐵靜剛剛奔向宛鬱月旦居住的日愛居,驟聞那一聲巨響,臉色一變,宮主讓這女子留在宮內任意行動,早晚出事,果然——但見那一聲巨響之後,日愛居的大門也打開了,宛鬱月旦衣衫整齊,正緩步而出。 「宮主——」鐵靜大叫,「紅姑娘在忘蘭閣內放了炸藥——」宛鬱月旦並不意外,剛剛道,「別進去……」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條人影如鷹隼掠過,刹那闖進了忘蘭閣。宛郁月旦看不見人影,那掠身而過的風聲他卻是聽見了,當下提高聲音,「別進去——」 宛鬱月旦鮮少喊得這麼大聲,鐵靜一怔,隨那人影望去,只見那人影閃電般闖入忘蘭閣,方才進入查看情況的碧落宮弟子已經將屋內的狂蘭無行抱了出來,聽聞宛鬱月旦喝令,齊齊飄身後退,突然見一人闖入其中,不禁一怔。就在那人入門的刹那,門內第二聲爆炸響起,隨即碎裂的窗櫺之中彌漫出了濃郁的紫色煙氣。 「散開,有毒!」鐵靜振聲疾呼,宛鬱月旦已走到鐵靜身邊,揚聲叫道:「小傅!小傅!小傅……」屋裡的紫色煙氣漸漸消散,一人搖搖晃晃的出來,懷裡抱著幾盆蘭花,滿臉塵土,走出七八步,把蘭花放在地上,「唉」的吐出一口氣,卻是笑了起來,「還好好的……」宛鬱月旦聽他聲音,繃緊的眉線微微一舒,「屋裡有毒是不?」鐵靜皺眉的看著那闖入門內救蘭花的人,那人一身白衣一頭亂髮,正是傅主梅。他不知道這位白衣少年和宮主是什麼交情,十年前傅主梅入碧落宮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沒有和傅主梅照過面,自然絕不會想到這白衣少年是宛郁月旦的長輩,但此人能逼出狂蘭無行身上那一百多枚毒刺,一身武功十分驚人。這樣的人物闖入正在爆炸的屋內,就為了救幾盆蘭花,實在是……委實不知該說他什麼好。 「毒?」傅主梅渾然沒發覺屋裡有毒,回頭看了眼仍然在冒煙的屋子,「啊……」他為狂蘭無行逼出毒刺,元功大損,屋裡劇毒彌散,他啊了那一聲,微微一晃,仰後栽倒。「把蘭花收起來,將人扶回房間去。」宛鬱月旦神色已平,「碧大哥,叫紅姑娘拿解藥來。」 人群之後,碧漣漪卓然而立,聞言微鞠身,「是。」 鐵靜見傅主梅被抬走,望著仍然在冒煙的屋子,長長籲出了一口氣,紅姑娘在狂蘭無行枕邊留下機關炸藥,炸藥第一次爆炸炸傷狂蘭無行,為風流店滅口,促成他去呼叫宛鬱月旦,而第二次爆炸就是為了在宛鬱月旦探查狂蘭無行傷情的時候發出劇毒,殺宛鬱月旦。如此心機毒計,要不是宛郁月旦智在敵先,不肯進去,真是難以防範。只是沒有傷及宛鬱月旦,卻莫名其妙的傷了那白衣少年,這件事不知要如何收尾。 客座廂房。 紅姑娘幽幽的望著隔了幾重門戶的忘蘭閣,兩聲爆炸聲起,人聲鼎沸,她心中卻並沒有半分高興。「咯啦」一聲,房門被人輕輕推開,碧漣漪仍然端著一杯熱茶,緩步走了進來。 這個男子很俊朗,很有耐心,很沉默,也很堅定。她望著他手裡的熱茶,「宛鬱月旦……沒有死?」碧漣漪臉上不算有什麼表情,很平靜,「沒有。」他把手裡的熱茶遞給她,「深秋風寒,這是薑茶。」她接了過來,淺淺的喝了一口,「既然沒有,你來幹什麼?」漸入深秋,她手足冰冷,這一杯薑茶捧在手中十分舒服,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有暇,碧漣漪都會端一杯滾燙的薑茶給她。他從不多說什麼,但她自然明白。 「解藥。」碧漣漪淡淡的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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