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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第二十三章 禦梅之刀

  自那一面之後,阿誰再也沒見過傅主梅,又過了幾日,到銀角子酒樓去打探消息,卻說小傅把他那烏龜帶走,無緣無故的就走了,掌櫃的還在謾駡說這死沒良心的說走就走,連一句話也沒留下,要是他知曉小傅要走,少說也多給幾兩銀子,說著抹了把鼻子,好像真的有些心酸。

  小傅走了,應該是發生了些事。

  她想他畢竟是練武之人,人在江湖,不論他是怎樣希望平靜和簡單,人生畢竟永遠不可能真的平靜簡單,走了也好,洛陽是是非之地,距離京城很近,來往的武林人很多,希望平靜的話,往更遠的地方去吧。

  或者……離開這裡,去看看唐公子,不知為何,自從離開好雲山之後,她的心頭並不平靜,他是個太複雜多變的男人,有著太過複雜的心情,當日選擇斷然離開,究竟是不是會帶給他傷害?她無法理解唐儷辭,甚至無法以平靜的心情留在他身邊,但內心深處仍然希望有一個人能夠代替她回去看看他。

  唐公子……太過複雜和微妙了,心思越是複雜,越容易讓人精疲力竭,不是嗎?何況你……從內心深處,便是深深的缺了能讓自己穩定的力量,池雲死了,唐公子,殺了他的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呢?

  好雲山。

  白霧依舊飄浮,景色依舊飄渺如仙。池雲和梅花山兩位首腦的屍體被火化為灰,帶回梅花山安葬,叱吒風雲一時的幾位豪傑,就此埋於塵土。唐儷辭在此一戰中受了些傷,近來不大出門,邵延屏在去往少林寺的半路上驚聞中原劍會慘變,匆匆趕回,成縕袍也對自己大意出門前往名醫谷一事深為後悔,前往洛陽的董狐筆和孟輕雷也已經趕回,眾人對唐儷辭殺池雲之後都有些擔心,但唐儷辭卻是始終面含淡笑,渾若無事。

  「站住,你是誰?」善鋒堂後門的一位劍會弟子遙遙見一人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這裡不可亂闖。」那渾身青苔狼狽不堪走過來的人呆了一下,「我……我是來找人的。」劍會弟子上上下下將他看了幾遍,只見這人本來一身白衣,穿到現在基本已經成了綠色,頭髮淩亂,長著一張娃娃臉,「找誰?」

  「唐……唐……」那人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猶豫了一下,仍然沒有說完。劍會弟子皺眉,「你是來找廚房的老湯的?啊,對了老湯交代過他有個侄子最近要來幫忙,敢情就是你啊,進來吧。」那人一呆,「啊?」劍會弟子叫道,「老湯!老湯!你侄子來了!」

  自門後不遠處跑來一位莫約六十上下的老頭,對著那白衣人眯眼看了一陣,「好多年沒回老家了,侄子長得什麼模樣我也忘了不少,你娘姓李還是姓薑?」那白衣人呆呆的道,「我娘?我娘姓林啊……」那老頭忽地樂了,連連點頭,「對對對,我差點忘了,我三弟媳就是姓林,我走的時候她還小呢,想不到兒子也這麼大了,我少說也二十年沒回老家了,進來吧進來吧,以後就把這裡當你的家,老湯一定罩著你,哈哈哈!」說著一把把他拉了進來,摸了摸他的臉,「孩子你可受苦啦!」

  這滿身青苔的白衣人自是傅主梅,眼見老湯真情流露,他終是沒把「我不是你侄子」六字說出口,揉了揉頭髮,滿臉尷尬,「啊」了一聲。「孩子你叫什麼名字?」老湯問。傅主梅道,「我叫小傅。」老湯哈哈大笑,「湯小傅,這名字不錯,來來來,從今天開始,你就和我一起在廚房幹活,邵先生對人好,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傅主梅目瞪口呆,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老湯拉進了廚房,就此開始了他名叫「湯小傅」的日子。

  唐儷辭的房間距離廚房很遠,在山頭的另一面,霧氣最濃的地方。最近唐儷辭在養傷,就算是邵延屏也很少看見他,更不必說老湯,最常見到唐儷辭的人是紫雲,然而他很少和紫雲說話,只是到了三餐的時間,紫雲給他送飯送茶進去,如此而已。

  「篤篤篤」,三聲叩門聲。

  唐儷辭的房內一片安靜,自窗口望入,可以看見他負手站在書桌前,以左手提筆在寫字。傅主梅端著一碗藥湯,入目瞧見這一幕,不知不覺,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阿儷……是很多才多藝的,他會書法、會繪畫、會許多樣樂器、會讀書、會跳舞、會很多門外語、會打球……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他不會的,而所有會的東西,他都能夠達到「精通」的地步。不像他……他除了唱歌之外,什麼都不會,但……

  「誰?」門內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傅主梅端好湯藥,端端正正站在門前,阿儷的聲音仍然很好聽,他仍然那麼出色,當年……怎麼會有人說我唱歌唱得比他好呢?唉……

  「誰?」唐儷辭並不開門,仍是語氣溫和的問。

  猶豫了半晌,傅主梅小心翼翼的答了一個字,「我。」

  「咿呀」一聲,門突然開了,那門開的速度快得讓人難以接受,仿佛傅主梅一個「我」字還未從舌尖出來,那門就已開了。唐儷辭的臉倏然已在傅主梅面前,傅主梅全然沒有反應過來,就這麼呆呆的看著唐儷辭的臉。

  過了好一會兒,傅主梅才道,「啊……」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碰」的一聲,唐儷辭猛然關上了門,那門關得太快,以至於傅主梅的鼻尖差點撞上門板,受此一驚,他又呆了良久,方才明白:阿儷開門了,然後他不知道為什麼又關上了,也許是不想看見他。

  「阿儷……」他在門外猶豫了一陣,「我……唉……你知道我很笨,我想你還是很討厭我,根本不想和我說話,但是……但是我聽說你最近的消息,都不太好,我想……我想……雖然你恨我,但是我想看下你好不好?你受傷了是不是?傷得怎麼樣?好一點沒有?」

  門內沒有半點動靜。傅主梅踮起腳尖往窗縫裡探了一下,什麼也看不見,又道,「我很久沒有看見你了,你好不好?剛才你嚇了我一跳,我什麼也沒看清楚。」

  門內仍是沒有動靜,過了好一會兒,傅主梅有些著急了,「阿儷,藥要涼了,涼了老湯要罵我的,我……我……蒙了面進去行不行?或者你把眼睛閉起來,看不到我,你心裡就不氣了。」說下他當真從懷裡扯出一塊汗巾,草草纏在頭上,「我進去了。」說著輕輕推開大門,端著那藥湯進了唐儷辭的房間。

  進門之後,唐儷辭就站在桌前,背對著他,左手提筆仍然在寫字,仿佛剛才開門的人不是他。傅主梅端著藥進來,反而手足無措,呆呆的端著看著他寫字,這麼一站、就足足站了快一個時辰,等到唐儷辭把桌上那張宣紙以極纖細的筆法密密麻麻的寫完,他才鼓起勇氣,呆呆的道,「阿儷,藥涼了。」

  唐儷辭站起身來,回頭微微一笑,「白癡,我關了門,你就不敢進來,我在寫字,你就不敢說話,多少年了,你還是這麼容易被人欺負。」他神態秀雅,言語溫柔,這句話說來卻不知是表示親熱,還是在說他就是吃定了傅主梅,一句話下來,傅主梅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阿儷……你不恨我了?」唐儷辭臉色一沉,「當然恨!」傅主梅被他這一翻臉嚇得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噤若寒蟬,唐儷辭臉色一沉之後,隨即輕輕一笑,笑意如花,「你來看我,我很高興。」傅主梅呆呆的看著他瞬息萬變的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你……你的傷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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