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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動手吧。」唐儷辭輕輕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今夜要殺我之人,想必不止尊駕三位。」林雙雙尖聲冷笑,「哈哈,聽說唐儷辭聰明絕頂,以你自己猜想,殺你的最好人選——是誰呢?」唐儷辭微微一笑,「先動手吧,動手了,不論什麼結果,你我彼此接受就是。」餘泣鳳暗啞的道,「好氣魄!」他森然轉向餘負人,「你要和我動手嗎?」

  餘負人臉色煞白,「你——我有話和你說。」余泣鳳劍指餘負人,「咳咳,我叫你殺人,你卻一路將他護到這裡,咳咳……你那孝心都是假惺惺,都只是在騙我,逆子!」餘負人氣得渾身發抖,「你……真正在你劍堂埋下炸藥將你炸成這般模樣的不是唐儷辭,而是紅姑娘!你已是身敗名裂,再和風流店同流合污,只能為人利用至死!毀容瞎眼,還不能讓你醒悟麼?難道殺了唐儷辭,就能讓你的眼睛複明麼?能讓你回歸劍王的名望地位麼?」余泣鳳劍垂支地,「咳咳……你懂什麼,逆子!我連你都殺——」

  此話一出,唐儷辭衣袖一背,明眸微閉,身後掠過一陣微風,吹動他銀髮輕飄,儀態沉靜。余泣鳳一言未畢,手中那柄黑黝黝如拐杖一般的長劍往前遞出,劍風動,唐儷辭風中輕飄的銀髮乍然斷去,這種劍勢的張狂磅礴,與狂蘭無行的八尺長劍相類,卻比之更為浩蕩。黑衣人輕飄飄一雙手掌已印到唐儷辭身後,方才唐儷辭說他是「武當派的高手」,他沒有作聲,此時這一掌輕若飄絮,果然是武當嫡傳綿掌,並且功力深湛之極。林雙雙銀劍一指,森森指正餘負人胸前,青劍似發未發,令人琢磨不透。

  王劍綿掌一齊攻到,唐儷辭身形旋轉,反手一掌,「啪」的一聲和黑衣人對了一掌。那黑衣人噫了一聲,後退半步,衣發揚起,唐儷辭這一掌浩然相接,氣度恢宏,沒有絲毫弄虛作假,掌力雄渾真純,實力深沉。前頭餘泣鳳一劍刺至,唐儷辭橫笛相擋,只聽「叮」的一聲,聲震百丈內外,人人心頭一震。然而黑衣人、餘泣鳳皆非等閒之輩,受挫一頓之後,默契頓生,劍刃掌影越見縱橫犀利,唐儷辭銅笛揮舞,一一招架,他以一人之力對抗兩大高手,竟是絲毫不落下風。餘負人看了一眼,胸中豪氣勃發,喝了一聲,「讓路!」小桃紅豔光流閃,和林雙雙戰作一處。

  月影偏東,漆黑的密林之中,尚有數十雙眼睛靜靜的看著這場酣鬥,數十張黑漆漆的長弓、數十支黑漆漆的短箭架在林中,拉弦的手都很穩,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無聲無息的拉著,再過片刻,就是滿弦。

  箭尖所向,不止是唐儷辭、還有餘負人,甚至……是林中這塊不足兩丈的空地的每分每寸。

  「叮叮叮」之聲接連不斷,唐儷辭面對餘泣鳳和黑衣人越來越見融洽的夾擊,漸漸趨於守勢,銅笛和長劍相交的時間越來越短,招架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也就表示劍刃越是近身了。餘負人空有相助之心,但便是只余五成功力的林雙雙也非易與之輩,絲毫不得分神。便在這刹那之間,黑衣人一掌拍出,堪堪及唐儷辭的後心,尚未發力,唐儷辭一聲悶哼,往前蹌踉了幾步。黑衣人一怔,他尚未發力,唐儷辭怎會受傷?一瞬間尚未明白,林中嗖嗖數十支黑箭齊發,射向踉蹌而行的唐儷辭,餘箭所及,連黑衣人、餘泣鳳和林雙雙都不得不出手擋箭。便在這片刻之間,餘負人只覺腰間一緊,唐儷辭一把將他夾住,身形一起如掠雁驚鴻穿過黑衣人、餘泣鳳和林雙雙三人組繞,直往密林中落去。

  「啊!」密林中箭手黑箭已發,要待搭箭已來不及,黑衣人恍然,當下和余泣鳳林雙雙大喝一聲,三劍一掌全力往唐儷辭後心劈去!黑暗之中,唐儷辭一身白衣煞是好認。餘負人變色,世上有誰擋得住這三人聯手一擊?雖說久戰也必落敗,但冒險闖關只有死得更快!腦中念頭尚未轉完,只聽「霍」的一聲驚天震響,黑衣人、餘泣鳳和林雙雙三劍一掌一起擊在了一大片乍然揚起的紅色布匹上,那東西似綢非綢,又滑又韌,黑衣人撤回綿掌,只見林雙雙雙劍刺在布匹上,竟是絲毫無損,而餘泣鳳出劍何等威力,卻也只在布匹上刺出了一個核桃大小的洞來。三人見形勢不對,紛紛後退,只見紅色布匹一揚而去,隨唐儷辭消失于密林之中。

  方才三人齊攻之時,唐儷辭白衣之後乍然揚起對稱的諾大兩片紅色布匹,刀劍不傷、夾帶沛然浩蕩的內家真力,完全遮去三人視線,就如驀然背上振起了一雙鮮紅色的巨大翅膀。這紅色布匹不但接住三人合力一擊,還擋去密林中射來的暗箭,不知是什麼東西,並且質地輕柔至極,隨唐儷辭一閃而去。

  「那是什麼東西?」林雙雙駭然道。黑衣人搖了搖頭,沉默不語。餘泣鳳咳嗽了幾聲,「嘿嘿!想不到唐儷辭身懷至寶,難怪他有恃無恐,這東西在身,刀劍難傷,要殺他,只有放棄刀劍、動用拳腳。」林雙雙陰惻惻的道,「若是護身寶甲,豈有這麼寬闊、又這麼長的一塊?那明明是一塊布匹。」餘泣鳳冷眼看他,知他所想,冷冷的道,「不錯,若是你得到剛才那塊紅布,至少能做成兩件寶甲,價值連城。」林雙雙眼中,已露出貪婪之色。

  密林之中,唐儷辭身後紅布揚起,往前疾掠而去,漫長寬闊的紅布一揚即落,他並不回頭,一抖手那紅布在他身上纏繞了幾圈,掩去白衣之色,渾然隱入了密林黑暗之中。余負人被他有力的手牢牢夾住,一起全力往山頭趕去,一邊心中驚駭——他是幾時察覺林中有箭陣?又是哪裡來的信心能接三人合力?他這背後倏然打開的紅布究竟是什麼?

  「飄紅蟲綾,一塊世上獨一無二的綾羅。」唐儷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突地柔聲道,「刀劍難傷,若非是餘泣鳳的劍,任誰也無法在它上面劃出一道痕跡來。」餘負人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傷得不重,足能跟上他的速度,唐儷辭放手,他與他並肩疾奔,一邊道,「原來你早已算好了退路,這塊蟲綾竟然能化去武當綿掌的掌勁、消去鬼神雙劍的劍氣,實在了不起。」唐儷辭微微一笑,「它只不過很長而已,被我真力震開,抖出去有十來丈長,武當綿掌又不是劈空掌力,十來丈外的武當綿掌和鬼神雙劍能起到什麼作用?」

  在背後飄紅蟲綾被他真力震開的同時,唐儷辭已經攜人撲出去十來丈,因為紅綾障目,所以三人合擊估計錯誤,攻擊落空,一瞬間的地域錯覺,一瞬間的誤差,幾乎創造了一個武林神話。餘負人吐出一口氣,「你是在賭一把運氣。」唐儷辭微笑道,「不錯。」余負人道,「萬一失敗了,萬一他們沒有受紅綾影響,立刻追上來,你怎麼辦?」唐儷辭柔聲道,「我除了會賭,還會拼命。」

  拼命?余負人默默向前奔馳,心中再度浮起了那個疑問:他是為了義之一字,可以赴湯蹈火、殺身取義的人麼?

  山頂轉眼即到,所謂茶花牢在茶花樹下,要找入口,必須先找到茶花樹。但兩人尚未看見什麼茶花樹,便看見了山頂地上一個大洞。

  其實也不是很大的洞,是一個比人身略大的一個洞穴,呈現天然漏斗形狀,在山頂處的開口較大,而往山中深入的一端洞口較小,若是有人不小心滑入洞中,必定直溜溜掉進底下的漏斗口中,一下子就滑進山腹中去了。余負人和唐儷辭走近那洞穴,只見洞穴映著月光的一面赫然刻著三個血紅大字「茶花牢」,而在「茶花牢」三字中間,一道白色劃痕直下洞內,不知是什麼含意。

  「茶花牢……這就是茶花牢。」餘負人咳嗽幾聲,「咳咳……不親身下去,根本不能知道底下的情況。」唐儷辭目光流轉,這裡四野寂靜,不見半個守衛,草木繁茂猶如荒野,只是生得整齊異常,都是二尺來長,卻並沒有看見什麼茶花。「你在看什麼?」餘負人提一口氣,平緩體內紊亂的真氣,他方才受爆炸所傷,內息始終不順。「茶花。」唐儷辭道。

  「茶花?」余負人皺眉,林雙雙三人不消片刻就能趕到,唐儷辭不下牢救人,卻在看茶花?唐儷辭的目光落在洞口一處新翻的泥土上,「這裡本有一棵茶花樹。」餘負人咳嗽了幾聲,「咳咳……那又如何?我爹他們很快就會追來……」唐儷辭的目光移到不遠處一塊大石上,「那裡……有利刃劃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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