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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余負人心中微凜,這五星之陣傳說紛紜,他也只是聽師父說過,從未親眼見過,陣中芳香之氣究竟是什麼?是有人藏身於此,還是什麼奇特毒物?正在他凝神之間,陡然眼前五星之角火焰升起,刹那之間,他已身陷火海之中!哈的一聲震喝,餘負人縱身躍起,雙袖掃起疾風,往五星正中、香氣最盛之處撲去。唐儷辭人在陣外,眼眸微動,不對!只見五星陣中乍然沖起二丈來高的焰火,餘負人往陣中雙掌齊出,卻是咯啦一聲似有什麼東西破裂,芳香之氣大盛,被周圍火焰引動,爆炸開來。餘負人全身起火,隨轟隆爆炸之氣沖天飛起,唐儷辭如影隨形,一把將餘負人接住,隨即橫飛倒躍,離開五星之陣。

  餘負人身上的火焰隨之襲滅,口角掛血,臉色蒼白,這陣中的火焰並不厲害,厲害的是那瞬間爆破之力,震傷他的內腑。「唐公子……此陣不合五行,十分厲害……」唐儷辭探手入懷,取出一粒白色藥片,塞入他口中,隨即將一物按在餘負人手心,「先給自己上藥,坐到一邊靜坐調息。」餘負人駭然,「你想做什麼?」此陣如此厲害,難道他沒有看見前車之鑒,又要孤身闖陣?唐儷辭微微一笑,「這是一個五芒星,從上頂到右下一筆劃成為召喚術,召喚火之靈,中心五角之形為惡魔之門,其中囚禁惡魔。所以你往頂角走去,陣中起火,你往陣心沖去,它化為爆炸。五芒星以結束筆作準,右下為火、右上為水、左下為地、左上為風、上頂為靈,所以由左下起點畫到頂點,為收式,可以出陣。」他躍上左上五星之角,足踏畫星之途,果然平安無事走到對面頂點,隨即返回,「如何?」

  餘負人驚喜交集,卻是滿腹疑竇,「但你不是說自己不懂陣法?此陣如此奇特,為何你卻能了如指掌?」唐儷辭立足夜風之中,白衣獵獵,站得很近,在餘負人眼中卻是縹緲遙遠,只聽他道,「這不是陣法,這是一種傳說。西域人相信這種圖形能夠防止妖魔鬼怪的侵犯,並且能將惡魔封印在五星的中心,所以流傳廣泛。五星的一角各自代表一種能力,而這個所謂『陣法』,只不過在努力表現西域五星所表達的涵義。你闖入陣中,引發火焰之力,就告訴我五角所代表的方向,知道方向,就知道出路。」

  餘負人歎了口氣,「若非你博學廣識,大家在陣中亂闖,不免死在奇奇怪怪的機關之下。你卻為何對西域傳說如此瞭解?」唐儷辭唇角微勾,「你可以佩服我。」餘負人一怔,突地灑然一笑,要說佩服、還當真起了那麼一點佩服之意,低頭看他按在自己手裡的東西,是一方黃金雕龍的小盒,打開盒蓋,裡面是剩餘的一些黑色藥膏,當下塗抹在自己被火焰燒傷之處。片刻之後,餘負人敷藥完畢,盒中的藥膏也已用完,唐儷辭隨手一擲,將那價值不斐、精雕細琢的黃金龍盒丟在雜草從中,衣袖一背,「走吧。」

  兩人通過五星之陣,對岸是一條河流,河流之上有一座橋。

  「輕易通過五星之陣,唐儷辭果然名不虛傳。」一聲長笑,一人手持雙刀,自橋那端威風凜凜的走了過來,「在下『七陽刀』賀蘭泊,唐公子雖然風流瀟灑,在下也很佩服公子威名,但今夜不能讓公子從此通過,還請見諒。」這人方臉濃眉,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卻不是什麼猥瑣奸險之輩。

  「賀蘭泊,七陽刀威震一方,並非奸險小人,唐公子貴為中原劍會之客,亦是江湖中流砥柱,你深夜攔路,所為何事?」餘負人朗聲道,「看在劍會情面,請讓路。」賀蘭泊雙刀交架,「我知道唐公子深夜上山,是為救人,為朋友能赴湯蹈火,賀某也是十分佩服,但事關無奈,今夜此路,卻是不能讓。」餘負人眉頭深蹙,「既然你知道唐公子前來救人,為何不讓?」賀蘭泊道,「我平生有一大敵,『浮流鬼影』陰三魂,陰三魂殺我兄弟,毒我妻兒,奪我寶物,此仇不共戴天,現在此人被囚禁西風園茶花牢中,唐公子前去救人,必定破牢,牢中除了唐公子的朋友,尚有許多江湖惡霸、武林奸賊,一旦茶花牢破,禍害無窮,所以——」

  余負人與唐儷辭相視一眼,唐儷辭微笑,「不知這茶花牢是何人所建、其中囚禁何人?」賀蘭泊哈哈大笑,「茶花牢是前任江湖盟主江南豐當年所留,江湖中人敬他功業,故而一旦擒拿江湖要犯,多囚禁在茶花牢。茶花牢地點隱秘,本來少有人知,最近卻不知為何,知曉的人突然增多,囚禁的人犯也是越來越多啊。」唐儷辭溫和的道,「但池雲必定不是茶花牢應當囚禁的江湖要犯,他被關入牢中,難道你們沒有疑問?」賀蘭泊搖頭道,「看守茶花牢的人不是我,詳情不知,我等只知受人通知,說唐公子近來會來劫獄,茶花牢能入不能出,一旦牢破,無可補救,所以雖然唐公子高風亮節在下深感欽佩,卻不能為一人之失,讓眾多江湖要犯破牢而出。」他目中有愧疚之色,「池雲之事我等會想辦法處理,但今夜萬萬不能讓唐公子破牢。」

  唐儷辭的白衣在夜風中獵獵飄動,零落的銀髮在鬢邊揚起,「那你能否告訴我,他現在如何了?」賀蘭泊一怔,「這個……」池雲人在茶花牢中,這件事他也是今日知情,究竟情況如何,他也不清楚,「池雲究竟為何入牢,情況如何,我也不甚清楚,應當無事。」唐儷辭微微一笑,「無罪之人因何入牢、如何入牢、入牢之後情況如何?你一概不知,何以自居正義?這樣曖昧不清的江湖公義,豈能讓人心服?茶花牢中,還有多少如池雲一般冤屈之人,你可知情?」他語調溫文儒雅,平淡從容,卻說得賀蘭泊臉色微變,「這——」

  餘負人沉聲道,「七陽刀讓路!我不想和你動手。」賀蘭泊雙刀互撞,當的一聲響,「賀某抱歉之至,如果你們非要闖路,只好得罪了。」余負人踏步向前,一身青衣雖受火焚有所破損,卻仍是氣度不凡,「那讓我先領教斬鬼七陽刀了!」

  賀蘭泊不再客套,雙刀一前一後,掠地而來,刀刃破空之聲響亮之極,顯然在雙刀之上功力深湛、非同一般。餘負人足踏七星,他身上帶傷,不待纏鬥,一出手就是絕學,一掌「混元分象」往賀蘭泊胸前拍去。雙方一觸之下,掌勁觸及雙刀,只聽劈啪作響,似是冷刀插入了油鍋一般。賀蘭泊雙刀揮舞,縱橫開闊,氣勢磅礴,餘負人這一掌卻是連破雙刀,只可惜掌力近胸而止,無法再往前一步傷敵。賀蘭泊雙刀急收,正待暗叫一聲僥倖,餘負人衣袖隨掌而起,後發而致,輕飄飄拂中他胸口,賀蘭泊一呆,大叫一聲,口吐鮮血仰後就倒。

  袖風落,餘負人立在月下,卻是卓然不群。唐儷辭「啪、啪」擊掌兩聲,微微一笑,不再理睬倒地昏迷的賀蘭泊,當先往橋後密林中闖去。餘負人緊隨其後,心下擔憂——果然如唐儷辭所料,地牢裡關的不止池雲,尚有不計其數的江湖要犯,這些人就是那主謀的人質和把柄,今夜西風園茶花牢之會,實在是危險萬分。茶花牢能破麼?若是不能破、如何救人?若是破了、如何收場?生擒池雲的究竟是誰、竟然能把人困在茶花牢中?

  密林中亮起了兩排火光,唐儷辭人在前面,「嗒」的一聲輕響左足落在左邊第一把火把之上,餘負人一怔之下,跟著踏上右邊火把,兩人身形如電,只聽一陣風聲掠過,林中火把全熄,又複陷入一片黑暗。餘負人估算自己總計踏滅二十三支火把,這火把插在地上,並無人看守,究竟是何用意?正在疑惑之間,前邊乍現人影,翻飛縱橫,為數不少,餘負人提氣就待出手,卻是胸口一陣劇痛,方才內傷未愈,竟是真力不調。而耳邊只聽「啪啪」一連串微響,白影在黑暗之中似是轉了幾圈,人影頓時不動。

  唐儷辭一聲輕笑,「走吧。」餘負人跟在他身後走過,只見密林中十來個手持黑色短刀的黑衣人僵在當場,手中比劃著各種奇異古怪的姿勢,自是被人點了穴道。唐儷辭在踏滅火焰一瞬出手,打亂敵陣,竟能出手如此之快之准,令人難以想像。餘負人額頭冷汗淋淋,以唐儷辭的武功,自己能傷他一劍,更是難以想像。

  「累了麼?」唐儷辭右手在他肋下一托,帶著他往前疾掠,餘負人不甚通暢的內息驟然運轉自如,縱躍之勢也流暢起來,「不礙事。」唐儷辭托著他起落飛掠,不再說話,身形是少見利落敏捷。兩人闖出未及百丈,驟然劍光閃爍,一劍自密林中當面劈來,怪的是劍勢險峻,卻無聲無息。唐儷辭衣袖一拂,來劍受他袖風所擋,偏向一邊,驀地密林中第二劍霍的帶起一聲驚人的尖嘯,直刺餘負人胸口——來人竟是手持雙劍,並且這兩劍劍刃都比尋常長劍長了三尺,導致劍已出、人卻未見,仍然藏身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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