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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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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一片藍天,流水潺潺,溫柔的陽光照映在她左手手心之內,感覺一團溫暖。微微轉頭,只見一隻翠藍色的小鳥在不遠處跳躍,叼著一根細細的草梗,歪著頭看她。不知不覺牽起一絲微笑,阿誰微微動了一下手指,只覺身下墊著一層衣裳,身上套著一件衣袍,突然之間,想起了發生過的事。 臉上的微笑一瞬而逝,她的臉上顯露出蒼白,張了張嘴巴,低聲叫了一個字,「唐……」 一人從溪石之畔轉過頭來,面容依然溫雅秀麗,微微一笑,「醒了?」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中衣,兩件外衫都在她身上,顯然昨夜持燈破門而入前來救她的人,並不是一場夢。阿誰輕輕咳嗽了幾聲,「你……在這裡……在這裡坐了一夜……」唐儷辭只是微笑,「我並沒有幫上多少忙,能自行醒來,是姑娘自己的功勞。」她蒼白的臉上顯露不出半點羞紅,「你……你幫我……」唐儷辭仍是微笑,「我幫姑娘清洗了身子,換了藥膏,僅此而已。」她默然半晌,長長一歎,歎得很倦,「他……他呢?」 她沒有說「他」是誰,兩人心照不宣,唐儷辭溫言道,「他……他被沈郎魂劫去,不過我猜一時三刻,不會有性命之憂。」她眼簾微動,目不轉睛的看著唐儷辭,看了好一陣子,慢慢的道,「你也倦了……昨日之戰,想必非常激烈……咳咳,其實我就算死了,也……不算什麼,實在不需唐公子如此……」唐儷辭走到她身畔坐下,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脈門,「我不累。」她淡淡的笑,眼望藍天,「這是我第一次見唐公子孤身……一人……」 「我不累,也不怕孤單。」唐儷辭微笑,「姑娘尚記得關心他人,本已是半生孤苦,不該慘死於水牢之中,若是姑娘如此死去,未免令天下人太過心寒。」阿誰仍是淡淡的笑,眼簾緩緩闔上,她太累了,不管是身體、或是心,若唐儷辭肯和她說兩句真心話,她或許還有精神撐下去,但他滿口……說的全是虛話,不假、卻也不真,讓她聽得很累。 人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會放鬆自己,所以她在唐儷辭懷裡昏迷;但他卻不肯在她面前說兩句真心話,或者……是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所謂真心話,他從來沒有放鬆過自己、所以從來就沒有弱點…… 神思縹緲之間,她糊糊塗塗的想了許多許多,而後再度昏了過去。 其實時間並非是過去了一夜,是過去了一日一夜。唐儷辭把她橫抱了起來,轉身往好雲山行去,這一日一夜他沒有進食也沒有休憩,一直坐在溪邊的那塊大石上靜靜等她醒來。他薄情寡意、心狠手辣,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一旦落入他計算之內,就算是他深以為重要的女人,也一樣說犧牲便犧牲,絕不皺下眉頭。但……阿誰畢竟無礙大局,他畢竟走了四萬八千三百六十一步前來救她,而又在這裡等了一日一夜,對唐儷辭而言,已是很多。 好雲山。 唐儷辭和池雲突然不翼而飛,邵延屏得到消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如果不是上吊太丟臉,說不定他早已掛了脖子。余負人自從刺殺唐儷辭未成之後,成日癡癡傻傻,見人便問「唐儷辭在哪裡?」,整日劍不離手,也不吃不睡,不過一兩日已形容憔悴。上官飛的屍身已經收殮,兇手卻沒個影子,那一百多俘虜的吃穿也是十分成問題,忙得邵延屏手忙腳亂。幸好百來封書信已經寫好寄出,他叫這些紅白衣女子的師門父母前來領人,各自帶回禁閉管教,美女雖多,可惜他無福消受。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突然弟子來報,唐儷辭回來了。 邵延屏大喜過望,迎出門去,只見唐儷辭一身白色中衣,橫抱著一名女子,正踏入門來,他錯愕了一下,「這是?」唐儷辭微微一笑,「這是柳眼的女婢,阿誰姑娘。」邵延屏歎了口氣,「眼下暫時沒有乾淨的房間,這位姑娘唐公子只好先抱回自己房裡去,你蹤影不見,就是救這位姑娘?池雲呢?」 唐儷辭轉了個身,「我派他追人去了,不必擔心。」邵延屏乾笑一聲,他不擔心池雲,不過唐儷辭懷裡這名姑娘他卻認得,這不就是前些天晚上神神秘秘孤身來找唐儷辭的那位青衣女子?唐儷辭才智絕倫心機深沉,人才正逢其時,不要被懷裡那名來歷不明的女人迷惑了心智才是!正逢亂局之時,為了一名女子棄中原劍會於不顧,真是危險的徵兆。眼珠子轉了幾轉,他招來一名弟子,指點他在唐儷辭門外守候,一旦唐公子有所吩咐,務必盡心盡力,無所不為。 唐儷辭將阿誰抱入房中,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褥,鳳鳳也正睡在床上,阿誰仍未清醒,唐儷辭端起桌上擱置許久的冷茶,喝了一口,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件淡青長袍,披在肩上。他無意著衣,就這麼披著,坐在桌邊椅上,一手支額,眼望阿誰,未過多時,他眼睫微微下垂,再過片刻,緩緩閉上了眼睛。 邵延屏等了半日,也不見那名弟子傳來消息說唐儷辭有什麼吩咐,自家卻等得心急火燎,忍了好半天終是忍不下他那天生的好奇心,在午後三刻悄悄溜到唐儷辭窗外,往內一探。只見房內鳳鳳睡得香甜,唐儷辭支額閉目,似是養神、又似倦極而眠。倒是床上靜靜躺的那名女子睜著一雙眼睛,平靜的望著屋樑,神色之間,別無半分驚恐忐忑之相,見邵延屏窗外窺探,她也不吃驚,慢慢抬起右手,緩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薄被滑落,邵延屏見她手臂上傷痕累累,自家倒是吃了一驚,只見她目注唐儷辭,唇邊微露淺笑,邵延屏連連點頭,識趣快步離開。屏息溜出十七八步,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心裡仍是越來越奇,唐儷辭做了什麼如此疲累?而這位青衣女婢被人打成如此模樣,似乎自己也不生氣怨恨,如此關心唐儷辭,這兩人之間必定關係非淺,不同尋常。 「邵先生。」不遠處一位劍會弟子站在庭院拐彎之處等他,悄悄道,「余少俠只怕情況不好,剛才在房裡拔劍亂砍,非要找唐公子,我看他神智已亂,如此下去不是辦法。」邵延屏愁上眉梢,歎了口氣,「我去瞧瞧。」餘負人身中忘塵花之毒,這花本是異種,要解毒十分不易,而這種花毒卻是中得越久越難根除,對心智的影響越大,除非——邵延屏一邊往余負人房裡趕去,一邊皺著眉頭想:除非讓中毒之人完成心願,否則此毒難以根治。但要如何讓餘負人完成心願?難道讓他殺了唐儷辭?簡直是笑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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