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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身側面具人紛紛奔出,搶進碧落宮房屋之中,樹梢上銀針飛射,卻阻不了人潮洶湧。人影一晃,沈郎魂擋在路口,他素來不用兵器,此時卻手握一截樹枝,雖只是一截樹枝,揮舞之間卻是勁風四射,攔下不少人馬。剩餘之人搶入碧落宮房宇之內,卻見房中無人,諾大碧落宮竟宛若一座空城,領頭之人心中一凜,揚聲道,「大家小心!請君入甕,必定有詐!」

  「就算有詐,不進入,你又知道怎麼破解?」白衣女中有一人冷笑一聲,衣袖一拂,搶入房中去了。她一進入,面具人紛紛跟進,刹那間碧落宮的亭臺樓閣被白衣女和面具人所佔領,然而仍舊不見任何人影,頓時如潮水般的人群有些亂了起來,就如拼盡全力待一刀斬下,目標卻驟然消失了一般憤懣難平。

  狂風彌掃的深夜,了無人影的宮殿,突然湧起了一層濃密的白霧,白霧不知自哪個房間而來,卻彌散得很快,不過片刻已自門縫、窗戶、廊坊等等通道湧遍了整個山頭。白衣女子的身影沒入白霧之中,更是難以辨認,面具人中又有人喝道:「小心有毒!」同時有人大叫道:「有埋伏!」接連幾聲「啊」、「哎呀」、「是誰——」的慘叫響起,人群頓時大亂,刀劍聲響,已有人在濃霧中動起手來。

  外邊樹林中動手的池雲刀刀對著未婚妻子白素車砍去,耳聽房內情形一片混亂,突然忍不出嗤的一笑,「他媽的宛鬱月旦果然是害人不淺,哈哈哈哈……」

  另一邊動手的沈郎魂淡淡的道,「哪有如此容易?人家兵卒全出,你可見主帥在哪裡?」

  池雲一凜,隨即大笑,「那你又知那頭白毛狐狸在哪裡?」

  沈郎魂淡淡一笑,「說得也是,拿下你的婆娘,回頭湊數拿人吧。」

  池雲嘿嘿冷笑,刀鋒一轉,直對白素車,「十招之內,老子要你的命!」

  白素車微咬下唇,自懷裡取出一柄短刃,低聲道,「我……我真是對不住你,可是……可是……唉……」她輕輕的道,「今日我是萬萬不能在這裡死的。」

  「讓你逃婚殺人的男人,可就是你嘴裡口口聲聲叫的尊主?」池雲冷冷的道,「老子殺你之後,日後會抓住這人燒給你當紙錢,你可以心安理得的去。」

  「你真是鐵石心腸。」沈郎魂一邊淡淡的道,「放心,就算你只是嘴上耍狠,下不了手,我也不會笑話的。」

  「呸!」池雲一刀發出,刀光帶起一陣淒厲的環動之音,直撲白素車。白素車名門之女,所學不俗,短刃招架,只聽「錚」的一聲脆響,一環渡月竟而應聲而斷,兩截短刃掠面而過,在她頸上劃過兩道傷痕,頓時血流如注!池雲冷笑一聲,「你竟盜走白府斷戒刀……」白素車斷戒刀當胸,「不錯,離府之時,我……我早已決定,今生今世,絕不嫁你。」她聲音雖低,卻頗為堅決。身週四女同聲喝道,「和尊主相比,這個男人就如爛泥雜草一般,白姐姐殺了他!」喝聲同時,刀劍暗器齊出,池雲揮刀招架,白素車斷戒刀至,竟是毫不容情,正在戰況激烈之時,刹那紅色梅花飄飛,猶如乍然撲來一陣暗火,一人紅衣黑髮,緩步而來。同時身側沈郎魂手中樹枝驟然斷去,斷枝掠面而過的瞬間,只見一名暗紫衣裳,披髮眼前的人擋在面前,手中長劍劍長八尺,鏽跡斑斑。

  池雲沈郎魂兩人相視一眼,當當當數聲擋開身前攻勢,連退數步,背靠背而立。

  梅花易數。

  狂蘭無行。

  山風狂嘯,狂蘭無行披在眼前的長髮微微揚起,梅花易數雙袖飄揚,紅梅翩躚不定,在暗夜之中,猶如斑殘的血點。

  不遠處傳來了喊殺之聲,越過數重屋宇,仍是清晰可辨。

  成縕袍對空門而立,宛鬱月旦靜坐一旁。

  「你設下了什麼局?」成縕袍按劍的右手緩緩離開了劍柄,「為何他們跨不過那道門?」他所說的「門」,便是距離宛鬱月旦院門十丈之遙,連通前山花廊與山後庭院的木門。

  「我把那道門藏了起來,」宛鬱月旦纖細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舒,「那道門前的回廊有陣勢,而我在前山施放雲霧,他們瞧不見回廊的走向,順著回廊奔走,是找不到門的。」成縕袍慢慢轉過了身,「只是如此簡單?」宛鬱月旦道,「便是如此簡單。」成縕袍道,「那慘烈的喊殺聲呢?」宛鬱月旦道,「雲霧之中,視線不清,恰好他們又戴著面具,無法相互辨認,我讓本宮之人混入其中,大喊大叫,亂其軍心,若有人闖到絕路落單,便出手擒之。」成縕袍淡淡的道,「又是如此簡單?」宛鬱月旦微微一笑,「又是如此簡單。」他輕輕歎了口氣,「面具人是不能殺的,我若殺了一個,便是落了他人之計。」

  成縕袍眉頭一蹙便舒,「那是說,蒙面琵琶客驅趕這群蒙面人上山,只是為了送來給你殺?」宛鬱月旦道,「風流店出現武林不過三年之事,不可能培育如此多的殺手,既然來者衣著師承都不相同,自然是受制於他猩鬼九心丸之下的客人。」他又輕輕歎了口氣,「既然是來自各門各派的客人,我若殺了一個,便和一個門派結怨,殺了一雙,便成兩個門派死敵,而人既然死了,我又如何能夠證明他們是私服了禁藥,導致我不得不殺呢?所以……」

  「所以不能殺人。」成縕袍心神一震,「所以今夜之戰,流血之人,必是碧落一脈!」宛郁月旦清澈明淨的雙眸微微一闔,「今夜之事,戰死而已。」成縕袍驟地按劍,唰的一聲拔劍三寸,驀然坐下,「既然如此,方才你為何不說明?」宛鬱月旦站了起來,在屋內牆上輕按了一下,牆木移過,露出一個玉瓶,高約尺餘,狀如酒甕。他提了過來,尚未走到桌邊,成縕袍已聞淡雅馥鬱的酒香,宛鬱月旦將玉酒甕放在桌上,摸索到成縕袍的茶杯,打開封蓋,草草往杯中一倒,只見清澈如水的酒水啪的一聲潑入杯中,雖然杯滿,卻潑得滿桌都是。成縕袍接過酒甕,為宛鬱月旦一斟,屋內只聞酒香撲鼻,幽雅好聞之極。

  宛鬱月旦舉杯一飲,「我有何事未曾說明?」成縕袍道,「生擒不殺人。」宛鬱月旦慢慢的道,「不論我殺不殺人,成大俠都認為稱王江湖之事,不可原諒,不是麼?何況我不殺人,也非出於善念,只是不得已。」成縕袍微微一震,只聽宛鬱月旦繼續道,「既然難以認同,說不說生擒之事,都是一樣。何況成大俠有傷在身,還是靜坐調養的好。」他語氣溫和,別無半分勉強之意,也是出於真心。

  成縕袍舉杯一飲而盡,「碧落宮如此做法,來者眾多,絕不可能一一生擒,怎會有勝算?你雖然起意要回洛水,但若滿宮戰死於此,豈不是與你本意背道而馳?」宛鬱月旦微微一笑,「我亦無意一一生擒,只消不殺一人,控制全域,我的目的便已達到。」成縕袍臉色微微一變,「那你如何求勝?」宛鬱月旦淺淺一笑,「求勝之事不在我,今夜之戰,並非碧落宮一人之事。」成縕袍皺眉,「唐儷辭?」宛鬱月旦輕撫酒甕,「蒙面黑琵琶,千花白衣女,該死之人只有一個,不是麼?」

  他這句話說完,青山崖對峰的貓芽峰突然響起一聲弦響,錚然一聲,便是千山回應,萬穀鳴響,成縕袍一震,隨即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一聲不是音殺,如果他在高山之上施出音殺之法,只怕一弦之下死傷無數。」宛郁月旦對成縕袍一舉空杯,成縕袍為他斟酒,只見宛鬱月旦仍是纖弱溫和,十分有耐心與定性的微笑,「究竟是死傷無數、或是平安無事,就看唐儷辭的能耐究竟高深到何種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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