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露從今夜白 | 上頁 下頁
十二


  何況他一開始就說:「我不求神,也不求你能嫁我,你能夠……每天都來看我的戲嗎?」

  所以他是她第一個不排斥的男人,他沒有侵略感,不會像衛琪這樣逼迫她。

  很可惜,那一切都是假的。

  一年多不見了,定水依然沾染著皎鏡潭的寒香,乾淨而樸實。

  她騎馬自中央大街奔向陸府,身後跟隨著她的十三個隨從,一陣狂烈的奔馬聲,震得兩邊街道的房屋都微微顫動,路人都悚然失神地看著這剛剛從戰場班師猶帶殺氣的隊伍。只見陸長釵一身鎧甲,手持氏劍自馬背上一躍麗下,「霍」地一撩披風,走向門口。

  大門口接到消息,在此時打開,陸永還自門內追了出來,陸長釵撩開披風跪了下去,「軍前北翼指揮使陸長釵班師回朝!」

  「辛苦你了。」陸永還含淚接住女兒,「一年了……」

  「不孝女長釵……回家。」她抬起頭來滿面淚痕,與陸永還緊緊擁抱,街上路人不知不覺駐足看著,見到這充滿眼淚的擁抱,唏噓和讚美的議論開始紛紛而起。

  那邊街頭。

  「回來了,真快,一年了。」鴛子提著個菜籃子,回頭看了將軍府門口一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也應該知道了吧?

  她回來了。

  雖然這一年他依然還有過許多女人,但她就是知道,陸長釵在他心裡就是不同的。

  是女人所以就會懂得誰才是情敵,那真是一種要命的直覺,不是嗎?

  「姐,回來累不累?」陸長環拉著陸長釵在房裡聊天,「北邊好不好玩?風景漂亮嗎?」

  陸長釵和她躺在床上淡淡地笑著道;「不好玩。」

  「以後是不是再也不用出去打仗了?」

  「不知道……也許吧。」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衛將軍呢?我覺得他人不錯。」

  「不知道。」

  「算了,反正你回來就很好,姐,我告訴定水扁街那裡出了一種好好吃的面餅。」

  陸長釵的嘴角揚起一抹笑,「什麼時候去吃吃看。」

  「好啊好啊,對了我買了好幾盆異種的蘭花,很漂亮的,姐你要不要?」

  「擺我房裡一盆吧。」

  「姐,你有沒有過得真快啊,我都十九了。」

  「呵呵,快麼?我都二十了,老了。」

  「老了?你老了我不就差『老了』只有一歲?不行不行,你不能老,你老了我就離老了不遠了,不許你老。」

  「呵呵,傻丫頭。」

  「不知道誰是傻丫頭?以前還為了個混蛋……」陸長環的話嘎然而止。

  陸長釵卻笑了,摸摸陸長環的頭,「怕我傷心?傻丫頭,那個人我……不打算忘記,也不打算再想,就當陸將軍的青春年少吧。」

  「姐你看開了。」

  「看開了,所以就老了。」

  「不許說老。」

  「偏說!」

  兩姐妹在床上淡淡地閒扯,許久不曾有的溫柔和溫馨都盈了滿滿一室。

  「世間何處,最難忘杯酒,惟是停雲想親友。此時無一盞,千種離愁……」

  扁街街頭的曲班依然在唱。

  臺上做醉酒步的落魄書生正在唱著離愁,更見纖細妖魅的腰肢,更見動人的水袖……」

  倒仰一步,舉杯一飲而盡,在他身上清晰地透露出醉書生的落魄淒涼,那臺上低唱的人影蹁躚得如同瀕死的蝴蝶,偏生那唇給他自己點得分外的紅,與瀕死的冷白交錯便是不可思議的妖,陡然他倒仰著躺在地上,旁邊伴曲的樂聲一時俱停,一片死寂中地上傳來低低地清唱:「盼與君相期,約采黃花,再看白鷗。是一年也久,但惟不知,君猶記我否。」

  台下轟然叫好,鴛子提著菜籃子,裡面放的是給花離離的飯菜。

  他其實不喜歡吃竹筒飯,買了幾次之後她就知道了。

  她是不知道他臺上文縐縐地唱些什麼,但凡這一年他唱什麼離情別緒的戲她都不看,那模樣她看了就忍不住要冷嘲熱諷,痛苦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花離離有時候甚至是故意要讓她痛苦,她知道,只是身不由己。

  他充滿妖氣,知道了他有多殘忍依然……不能逃。

  她如果能像陸長釵那樣甩頭就走該多好?

  可惜她不能。

  「鴛子姑娘。」背後有人打招呼。

  她本能地嫣然一笑,笑到了唇邊差點兒凍結,在她身後打招呼的竟然是陸長釵。她和另一個和她神似比她嬌美的女子在一起:鴛子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陸姑娘。」

  「我路過這裡,正巧看見你,打個招呼。」陸長釵和妹子轉到扁街裡頭去了,模樣很是平淡幸福,

  她竟然沒有看臺上一眼!

  一年前那個為了他可以策馬狂奔的癡情女子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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