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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方多病陰森森地道:「劉秋明的兒子當然姓劉,叫劉文非,劉秋明的孫子也姓劉,劉家監造自古有名,當今工部監造劉可和便是。」

  「劉秋明與極樂塔一起失蹤不見,劉家自然著急,劉家想必對此事追查甚久,以劉可和對建造之精熟,出入宮廷之便,與同僚之交,都能助他拿到劉秋明當年設計極樂塔的那本手記。」方多病道,「拿到手記之後,他一看便知極樂塔是如何憑空消失,所以他拆下那些可能洩露機關的圖紙,然後尋到地頭,潛入水井,發現了井下的隱秘。劉秋明就沉在井底,井底尚有一具男屍,事已至此,他非但不能為祖父報仇,收斂屍骨,還必須小心謹慎地隱瞞真相,因為一旦事情暴露,勢必引起軒然大波,朝廷動盪不說,劉秋明犯下如此大罪,劉家豈能倖免?」

  「然後就發生了王桂蘭將魯方幾人沉入水井之事,當時魯方幾人年幼無知,雖然見得屍骨,卻只貪圖珍寶,王桂蘭將幾人開除軍籍,逐出京城,魯方未能再度下井,劉秋明也就未再動作。不料十八年後,皇上將那幾人招了回來。」

  方多病看了衡徵一眼,歎了口氣:「皇上要查極樂塔之謎,劉可和豈能不心急如焚?不知讓劉可和與魯方幾人一起居住景德殿,究竟是皇上自己的主意,還是劉大人的主意?」

  衡徵的臉色已漸漸緩和回來,初聞的震驚過後,各種雜思紛至遝來:「那是劉可和請旨,說那四人或許別有隱秘,要朕下旨讓他們一起居住景德殿,他與王公公可從中觀察。」

  「不錯。」方多病見他已經緩了過來,也不禁佩服這皇帝老兒果然有過人之處,「他是想從中觀察魯方幾人十八年後,是否有人察覺了真相。」

  「結果——便是他動手嚇瘋魯方,殺死李菲、尚興行?」衡徵此時說話充滿疲憊,「可有證據?」

  空中一本書卷突然掉落,方多病這次已經鎮定自若,伸手接住,施施然翻開其中一頁:「這是本朝史書《列傳第四十五》,記載劉秋明生平,其中記載劉秋明嚴於教子,他的兒子叫做劉文非,《列傳第六十九》,記載劉文非生平,也記載劉文非嚴於教子,他的兒子叫做劉可和。」

  衡徵在第一次震驚過後,也已經麻木,那本書卷中還夾帶一張白紙,方多病取出白紙擺放在那些染血的紙條之旁:「這是自那本《極樂塔》手記中拆下的白紙,皇上請看,紙質與這些紙條一模一樣。劉可和與魯方四人同住景德殿——」方多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住進景德殿的第一個晚上,有人在庭院的花園裡懸掛了魯方的輕容,又在輕容的衣袖上插入了一支玉簪,放下一張極樂塔的圖紙——是誰能知曉魯方帶著那件輕容,是誰又知道那支玉簪本來插在何處?趙尺不知道,因為趙尺不會水,他沒有見過井下的屍骨,不知道那支玉簪原本插在何處,更不可能有極樂塔的圖紙。」

  「即使劉可和是劉秋明的孫子,即使劉可和能夠取得劉秋明的手記,那也不能說明他就是殺人兇手!」衡徵厲聲道,「你可知你剛才所說的句句大逆不道,任何一個字朕都可以讓你人頭落地!」

  「只有住在景德殿中的人才能盜取魯方的衣服,同樣也只有住在景德殿中的人才能知道當夜『六一法師』要做法,李菲幾人被王公公安排住在他處。而當夜李菲是如何到了那處樹林之中的?他是何時離開別館?為何趙尺幾人竟不知情?誰能輕易找到李菲將他帶走?宮牆外巡邏的禁衛軍為何竟沒有發現?是誰知道那片樹林夜晚僻靜無人?又是誰為了什麼而將李菲割喉、又將那輕容硬套在他身上?」方多病昂首挺胸,「因為李菲看破了真相。」

  「真相?」衡徵變了顏色。

  「慧太后生子的真相。」方多病吐出口氣,「十八年後,李菲脫骨換胎,豈是當年可比?劉可和嚇瘋魯方,之後便去試探李菲,只怕李菲非但不識趣而退,反而要挾劉可和,於是劉可和一怒之下將他殺死,倒吊在樹林之中,然後留下第三張紙條,用以恐嚇尚興行。」

  「這僅是你一面之辭,並無證據。」衡徵咬定不放,若是認了劉可和是殺人兇手,等同認了劉秋明做過那大逆不道的事,等同認了自己與先皇並非太祖皇帝的血脈,這如何可以?

  「簡單地說,是一個能輕易拿到魯方行李中物品的人嚇瘋魯方,也是一個輕易能拿到李菲行李中物品的人殺死李菲,這兩人留下相同的紙條,是同一個人。」

  李蓮花對方多病傳音入密道,「而殺死尚興行的人,是一個知道他行李物品中藏有一件深衣的人,也是武天門外在尚興行身邊的人,也是嚇瘋魯方和殺死李菲的人。能輕易拿到魯方物品的人有:李菲、趙尺、尚興行、劉可和——他們居住在相近的屋子裡,表面關係融洽,十分熟悉。能輕易拿到李菲物品的人有:趙尺、尚興行、劉可和。能知道尚興行有一件深衣,尚興行遇害時在他身邊的人有:趙尺、劉可和。」方多病依言照念,幸得他記性極好,除了照樣念出之外,還外加斜眉瞪目,指手畫腳,氣勢做足了十分。

  衡徵沉默了。

  「而趙尺不知道這些衣服的涵義。」方多病慢慢地道,「他也不能將玉簪插入那件輕容的孔隙中,他從未潛入井下密室,直接盜寶的人也不是他,他最多不過分了些贓,並沒有多做什麼,何必要殺人滅口?他根本不會武功,不可能在武天門外殺死尚興行。所以——」

  「所以殺人滅口的不是趙尺?」

  「兇手是劉可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方多病一字一字地道,這段話是他自己說的,不是李蓮花傳音入密,「昨晚我去行館探查尚興行的遺物,一直埋伏在屋外等兇手現身來取尚興行的遺物,等了很久沒有人出現,尚興行房裡的燈卻亮了。」

  「什麼?」衡徵脫口而出,「你看到了兇手?」

  方多病冷冷地道:「不錯,我看到了兇手,但這兇手並沒有從我面前經過,直接就在屋裡出現了——那說明什麼?說明這人原本就在行館內,根本不需要夜闖偷襲就能進到尚興行的房間!那是誰?那會是誰?趙尺那夜去了青樓,不在行館裡,那行館裡的人是誰?」

  話說至此,衡徵面如死灰,牙齒咯咯作響,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地道:「劉可和如何……能在武天門外殺死尚興行?我聽說那是妖物所致,尚興行人在轎中,突然間咽喉開裂,血盡而死,並沒有人動手殺他,也沒有任何兵器,沒有任何人看到兇手……」

  「兵器就在皇上面前。」方多病露齒一笑,指著那在尚興行轎中發現的紙條:「這就是將尚興行割喉的兇器。劉可和趁自己的轎子與尚興行並列之際,飛紙入轎,將尚興行斷喉而死,於是不留痕跡。」

  衡徵目瞪口呆,方多病拈起那張對折的紙條:「金絲彩箋堅韌異常,百年不壞,皇上若是不信,請禦膳房帶一頭豬進來,我可以當場試驗……呃……」他突然抬起頭對著屋頂瞪了一眼,這飛紙殺人的本事他卻不會,若是皇上當真叫進來一頭豬,他要如何是好?

  屋頂上李蓮花連忙安慰道:「莫怕莫怕,若是當真有豬,你飛紙不死,我就用暗器殺豬,料想皇上不會武功也看不出來。」

  方多病心中大罵死蓮花害人不淺,誆他在皇上面前說了如此一大堆大逆不道的鬼話,過會衡徵一旦回過神發起怒來,方家滿門抄斬之際,他非拖上李蓮花陪葬不可!

  「不必了。」衡徵盯著那染血的金絲彩箋看了一陣,歎了口氣,目中神色更加疲倦,「如此說來,劉可和實是一名高手。」方多病忙道,「自然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衡徵凝視著桌上一字排開的圖紙:「如果當真是他,他如何嚇瘋魯方?」

  方多病抓了抓頭:「這個……這個……」屋頂上李蓮花在他耳邊又說了一大堆鬼話,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勉強照說,「這個……皇上,劉可和用一種……那個千年狐精、白虎大王之類的東西嚇瘋了魯方。」

  「千年狐精?白虎大王?」衡徵奇道,「那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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