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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陸劍池臉色蒼白至極,身子一晃,幾乎癱倒,方多病連忙將他扶住,心道這位武當大俠膽子甚小,昨夜被五花斑點怪嚇得昏倒,今天看見又要昏倒,想他師兄楊秋岳盜賣掌門金劍、大做寡婦姘頭而能面不改色,何等奸賊氣魄!

  陸劍池真是遜色多多,真不知武當白木老道怎麼教的。他正在胡思亂想,突聽陸劍池顫聲道:「金有道……是金有道……他怎會……怎會變成了斑點……斑點怪物……」

  方多病大吃一驚,刹那牙齒打顫,全身發寒,失聲道:「你說那斑點妖怪是『乾坤如意手』昆侖金有道?」

  陸劍池點了點頭:「他……他和我約戰八荒混元湖,但……但怎會在這裡變成了斑點怪物?難怪……難怪他的手、他的手……」

  「難怪他的手有如此之長,並且宛如無骨一般轉折如意。」

  李蓮花惋惜地道:「聽說『乾坤如意手』金有道少年時雙手骨骼不幸折斷為數截,後經名醫施救,不但雙手痊癒,並且自此轉折自如,練就他馳名江湖的『乾坤如意手』。」陸劍池點頭:「不過他……他掉光了頭髮,不穿衣服,連眉毛也不見了。」

  「但好端端的『乾坤如意手』怎會變成斑點妖怪?」方多病失聲道,「他幾乎變成了野獸,除了隱約認得陸劍池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了。」

  李蓮花喃喃地道:「我想……這是一種病。」陸劍池茫然道:「一種病?」

  「這就是石壽村村民用以屠殺那些『中原人』的方法,也是山頂上那塊陶土骷髏石的由來。」

  李蓮花道,他經歷過許多離奇古怪的凶案,每當真@相大白之際,他的心情都很愉快,但這一次他的臉上並沒有見到微笑,畢竟所發生過的事太過殘忍可怖,令人實在笑不出來。

  「我想許多年前,或許只是十多年前,有人發現了石壽村的冷泉能釀美酒,於是返回中原之後,邀請了許多人前來山中開荒種果樹穀物釀酒。」

  李蓮花歎息,「前來開荒之時,或許中原人和村中定有協議,等待美酒大賣之際,如何平分利潤,所以開始之時,石壽村村民並未反對,讓他們在村中修建房屋、建造客棧。但開荒之後,高山果樹卻不能結果、穀物更是無法生長,樹林毀去,野獸消失,菊花如野草般蔓延,石壽村村民的日子反而越來越難過,於是他們和中原人之間的衝突越來越劇烈,直至無可收拾的地步。」他一邊說,一邊緩步往回走,方多病和陸劍池情不自禁跟在他身旁,邊走邊聽。

  「釀酒不成,中原人反而把冷泉源源不斷地運出去,終於導致了石壽村村民的殺機。」

  李蓮花眼望蔓延而生的野菊,緩緩地道,「而殺機導致了一個陰謀……陰謀導致了……非常慘烈的後果。」

  他緩步徐行,迎向日光映來的方向,方多病和陸劍池一派沉默,誰也不想說話,靜靜地聽:「我想……陰謀是從那鬧鬼客棧第四個房間開始的。」

  李蓮花緩緩地道,「還記得麼?那房間裡有兩件黑色斗篷,我想沒有一個人出門會帶兩件模樣相同的斗篷,所以,那房間住的應有兩個人。而兩件相同的黑色斗篷,不管穿的人是誰,必然身份相當,而既然身份相當,多半屬於同一派門或組織……在這種地方,我可以姑且一猜—他們是中原人請來的保鏢。」

  陸劍池點了點頭:「那門內之人劍術了得,在銅爐上斬下的一劍甚見功力,作為保鏢那是綽綽有餘。」

  李蓮花慢慢往前走:「如果石壽村村民要將入侵家園的中原人屠殺殆盡,武功高強的保鏢必然要先除去,還記得第一個房間裡,那上吊的女子留下的遺書麼?她說『鬼出於四房』,所以這樁可怖至極的陰謀,是從那兩名保鏢的房間開始的。而石壽村民顯然不會武功,他們住在高山,從未見過世面,食物缺乏,身體瘦弱,無法與習武多年的武林中人相抗,所以要除去保鏢,必須採用非常的辦法。」

  陸劍池想了半晌,茫然搖頭:「什麼辦法?」方多病心道:殺人可以下毒、可以栽贓嫁禍、甚至造謠都可殺人,以你這般既呆且笨,自然更想不出來。

  只聽李蓮花繼續道:「第四房裡住著兩個人,房中留下一個血影,桌椅碎裂,可見是力氣極大的人在房中動手,導致桌椅碎裂,而村民顯然並未有這種能耐。」陸劍池點了點頭:「要將木塊震得塊塊碎裂,必是內家高手。」

  李蓮花道,「不錯,唯有兩人旗鼓相當,掌力震盪衝擊,才會造成如此後果。而原來房中有兩人,如果是外人入侵,既然房內一人就能和他旗鼓相當,兩人一道,絕無大敗虧輸的道理,無論如何,不致血濺滿屋。」

  「所以?」方多病瞪眼。李蓮花道:「所以……就是屋裡兩人相互動手,一人殺了另一人。」

  陸劍池駭然道:「怎會如此?」

  李蓮花輕輕歎了口氣:「姑且不提原因……我們只知道那房中的一人殺了另一人,提走了殺人的劍。緊鄰四房的第三個房間窗戶上有一個破口,窗紙外翻,不能說那必定是被人從外面撕開,但的確很像有人從外面對房內窺探,而從紙破的高度而看,撕窗的人身材很高,這和四房裡那件長得出奇的斗篷相符。然後二房裡臉盆中有血沉積,或許是那人殺人之後在那裡洗了手,之後房間一一受到掃蕩,第一個房間的女子上吊而死,二樓的房間血濺三尺,所有屍體消失不見,一切事情、大致如此。」

  微微一頓,他緩緩地道:「且不論為什麼那人要殺死同伴,血洗客棧,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行動很奇怪……並不是每一個房間都住著人,但他每一間房間都進去了。並且更奇怪的是,那上吊的女子並沒有寫下他的姓名,而把他寫成了『鬼』。她寫下『……夜……鬼出於四房,又窺妾窗……驚恐悚厲』,顯然那個人到處張望,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目的,並且相貌非常奇怪,奇怪到同樣自中原而來的女子會把他當成『鬼』,說到這裡……」

  李蓮花看了陸劍池一眼:「你沒有想到一些什麼?」

  陸劍池臉色蒼白:「金有道……」

  李蓮花歎了口氣:「不錯,金有道。」方多病莫名其妙:「什麼金有道?」

  李蓮花道,「當一個人變得如金有道那般神智不清,渾身斑點的時候,見人就殺並不奇怪,而如果他個子既高得出奇、又全身血斑、不穿衣服的時候,被人當作鬼也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一個柔弱女子見到如此可怖的殺人怪物,既逃無可逃,鬼已在她門外,除了上吊自盡,她還能如何?」

  方多病駭然失色,陸劍池的臉色越發慘白,的確如李蓮花所言,正能一一解釋在那客棧中看到的一切可怖痕跡:「但……但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金有道那般模樣?」

  李蓮花道:「暫且也不論為何他會變成那般模樣,那客棧中還有些事一樣奇怪,比如說—屠殺過後,那上吊女子的丈夫為何沒有回來?那些屍體何處去了?為什麼客棧沒有像中原人所住的房屋那般被焚毀?還有—為何石壽村民要將那些頭顱包裹在黏土中焚燒?」

  他說到這裡,石壽村已在眼前,那客棧在白日看來依舊華麗,然而在方多病和陸劍池眼裡卻充滿寒意,三人走到村口,幾個村民自窗口探出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李蓮花徑直往客棧走去,推開大門,踏入大堂,他舉目上望:「還有這些寫著『鬼』字的竹牌,那間貼滿符咒的奇怪房間,那具死去很久的無頭乾屍,斑點妖怪的謎團,絕非只是一時將客棧中的住客屠殺殆盡如此而已。」

  「這些『鬼』字,必定是中原人的保鏢變成了金有道那樣,血洗客棧之後有人掛上去的,所以在兇手血洗客棧之後,還有人活著。」方多病道,「難道這寫下許多鬼字的人,就是二樓那間貼滿符咒的房間的主人?」

  李蓮花搖了搖頭:「那個房間沒有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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