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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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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家若就是黃泉府,那嚴青田自然就是閻羅王,那麼嚴夫人如何能將閻羅王砍頭?」 李蓮花微微一笑,「難道她的武功,比閻羅王還高?」頓了一頓,他繼續道,「嚴家若不是黃泉府,而僅是不會武功的尋常商賈,嚴夫人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砍斷嚴青田的脖子的?你我都很清楚,人頭甚硬,沒有些功力,人頭是剁不下來,也拍之不碎……除非她對準脖子砍了很多刀,拼了命非砍斷嚴青田的脖子不可。」看了嚴福一眼,李蓮花慢吞吞地道,「那不大可能……所以我想……砍斷嚴青田脖子的人,多半不是嚴夫人。」 「她若沒有殺人,為何要逃走?」嚴福道,坐在凳子上,他蒼老的身影十分委頓,語氣之間,半點不似當年曾經風光一度的嚴家管家,更似他根本不是當年嚴家的人。 李蓮花歎了口氣:「她為何要逃走,自是你最清楚,你是嚴家的管家,大家都說你和夫人之間……那個……關係甚佳……」 嚴福本來委頓坐在凳子上,突然站起,那張堆滿雞皮生滿斑點的臉上刹那變得猙獰可怖:「你說什麼?」 李蓮花臉上帶著十分耐心且溫和的微笑:「我說大家都說,嚴福和嚴夫人之間……關係甚佳……有通姦——」他一句話沒說完,嚴福本來形貌深沉,語言冷漠,突然向他撲來,十指插向他的咽喉,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就如突然間變成了一頭野獸。李蓮花抬手一攔,輕輕一推,嚴福便仰天摔倒,只聽「撲通」一聲,他這一跤摔得極重。李蓮花臉現歉然之色,伸手將他扶起,嚴福不住喘氣,臉上充滿怨毒之色,突然強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咳個不停,李蓮花卻繼續說了下去:「……之嫌。」 嚴福強吸一口氣,驟的震天動地地道:「不要在我面前說起那兩——」此言一出,他自己驀地一呆,李蓮花已微笑接了下去:「哦?不要在你面前提起嚴夫人和嚴福?難道你不是嚴福……你若不是嚴福,那麼你是誰?」 「嚴福」猙獰怨毒的表情一點一點地散去,目中泛起了一陣深沉的痛苦之色:「咳咳……咳咳……」他佝僂的身子坐直了些,沙啞地道:「你既然問得出『解藥』二字,自然早已知道我是誰,罷了罷了,我倒是奇怪,你怎會知道『嚴福』不是嚴福?」 李蓮花自懷中取出一支金瘡藥瓶,拾起「嚴福」的右手,方才他將嚴福一下推倒,嚴福的右手受了輕微的皮外傷。他將「嚴福」的傷口仔細敷好,方才微笑道:「我不久前曾對人說過,人頭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砍了頭,多半你就不知道死的是誰……無頭的嚴青田死後,嚴福沒有將他下葬,這是件很奇怪的事,可能有二:第一,嚴青田的屍身有假;第二,嚴福徒有忠僕之形,而無忠僕之實。」 「世上從來沒有永遠會對你忠心耿耿的奴才。」 「嚴福」陰森森地道。 李蓮花「啊」了一聲,似乎對他此言十分欽佩:「因為嚴青田是無頭屍,且無人下葬,最後失蹤,我想這位被砍頭的『嚴青田』,只怕不是閻羅王本人。」 「嚴福」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李蓮花繼續道:「既然嚴青田的屍體可能有假,那麼閻羅王自然可能還活著。但當想到閻羅王可能還活著時,就會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看著「嚴福」,「嚴福」經過一陣咳嗽,臉色又壞了幾分,尤為衰老虛弱。「如果閻羅王未死,那麼發生了嚴夫人和嚴福有私情這種奇恥大辱的事,為何他沒有殺死嚴夫人也沒有殺死嚴福,就此消失了?這顯然於理不合。所以我再想……是不是閻羅王真的死了,而嚴福故意不將他下葬?但閻羅王如真的已死,嚴福和嚴夫人真的有私,為何他不隨嚴夫人逃走,而要在這小遠鎮苦守了幾十年?這也於理不合……」 李蓮花道:「啊……既然我想來想去,覺得此事橫豎不合情理。按照常理,閻羅王發現夫人和嚴福有染,依據他在江湖上的……聲譽,應當抓住二人對他們痛加折磨,最後,將二人殺死才是,但是嚴夫人和嚴福都沒死,閻羅王卻死了。」 「嚴夫人害怕通姦被閻羅王發覺,先下手強殺死閻羅王,也是有的。」 「嚴福」淡淡地道。 李蓮花歎了口氣:「那她是如何殺死閻羅王的?又是如何起意,敢對如此一位武功高強的江湖……那個……好漢下手?」 「嚴福」的臉上又起了一陣痙攣,李蓮花慢慢地道,「無論是閻羅王詐死,還是嚴夫人殺夫,這其中的關鍵,都在於閻羅王的弱勢——他突然變得沒有威信,或者沒有能力。」嚴福渾身顫抖起來,緊緊握起拳頭。李蓮花歎了口氣,語氣越發溫柔:「有什麼原因,能讓武林中令人聞之色變的閻羅王失去威信和能力,為什麼他的夫人會和管家通姦?在當年小遠鎮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或者,要從黃泉府為何搬遷至小遠鎮說起。」 「嚴福」的眉眼微微一顫:「你知道黃泉府為何要搬遷至小遠鎮?」 李蓮花道:「小遠鎮窮山惡水,只有一件東西值得人心動,那就是祖母綠。」 「嚴福」臉現淒厲之色。「傳說小遠鎮曾經出過價值連城的祖母綠,而祖母綠有解毒退熱、清心明目的功效,聽說閻羅王有一門獨門武功『碧中計』,乃獨步天下的第一流毒掌,而祖母綠是修煉這門毒掌不可缺少的佐器。」 李蓮花的視線從「嚴福」臉上,緩緩移到了地上,夕陽西下,打鐵鋪前的石板漸漸染上了房屋的陰影,夜間的涼意也漸漸吹上衣角:「閻羅王或是為了祖母綠而來,但他卻不知,此地出產的祖母綠……」他慢慢地歎了口氣,「此地出產的『祖母綠』其實並非真正的祖母綠,而是翡翠綠,那是一種劇毒。」 「嚴福」低下頭,坐在木條釘就的凳子上,沉重地歎了口氣:「在『窟窿』裡的石壁上,生有一些瑩綠色的碎石,看起來很像祖母綠,那是一種罕見的劇毒,叫做翡翠綠。」 李蓮花歉然道:「一開始我也沒瞧出來,只當是祖母綠玉脈中的碎石,我和黑蟋蟀多少都會些武功,翡翠綠的毒氣在那底下微弱得很,雖然阿黃昏倒兩次,我等都以為是驚嚇之故……直到後來,佘芒佘知縣說到嚴家當年曾被奇怪的大火燒毀,火焰從嚴家主房裡噴出,我方才想到,那可能是翡翠綠。」 「嚴福」道:「當年嚴家如有一人知曉世上有翡翠綠,便不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李蓮花道:「這個……我當年有個好友,便是死在翡翠綠之下……翡翠綠毒氣遇火爆炸,它本身遇水化毒,模樣和祖母綠十分相似,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毒物。那『窟窿』底下生有翡翠綠,又有河水,原本整個湖底都該是毒氣,但不知何故洞底的毒氣並不太濃,連我和黑蟋蟀持火把下去都沒有什麼反應,倒是奇怪。五原河水中的毒,便是從翡翠綠的礦石而來,在『窟窿』之中水中毒性最強,僥倖五原河是一條活水河,河水中雖然有毒,但並不太多,人喝下也不會如何,只是雞鴨豬狗之類喝了有毒的河水,不免頭痛腹瀉,身上生出許多難看的斑點,這一點,在小遠鎮村民所養的家畜身上,便可瞧見。」 他說到「斑點」的時候,目光緩緩留駐在「嚴福」臉上,頓了一頓,「我猜……閻羅王拿翡翠綠練功,不幸中毒,武功大損,容貌被毀,嚴夫人或者就在如此情形之下,和管家嚴福有了私情。閻羅王發覺此事,自然十人忿怒,若不讓此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必是不甘心的。然而他武功大損,容貌被毀,威信全無……地位岌岌可危,所以為了求生,為了報仇,他想出了一個奇怪的主意。」 「嚴福」沉默半晌,淡淡地道:「能想出這許多事來,年輕人,你確是了不起得很。」 李蓮花「啊」了一聲:「慚愧……其實我所說之事,多屬猜測……我猜你武功大損相貌被毀之後,牛頭馬面和嚴福多半合謀,要對你不利,或者你老婆當真也有殺夫的膽量……」他突然從「閻羅王」改口稱起「你」來了,「嚴福」微微一震,並不否認,只聽李蓮花繼續道:「換了旁人,此時想到詐死自保,已是高明,但你卻更為高明,你殺了一人,將他人頭砍斷,換上自己的假人頭,卻將嚴福騙至『窟窿』之中,關了起來。那假人頭騙得了鎮上的愚民,騙不了你妻子和牛頭馬面,你和嚴福蹤影不見,他們自是以為,是你殺死嚴福,而你蹤影不見,定是要伺機下手,所以驚惶失措的嚴夫人當即駕馬車攜子逃走,再也不敢回來。而牛頭馬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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