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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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立刻搖頭,「如此不妥,大大的不妥。」方多病心情十分愉快的繼續喝酒吃肉,「其實我那小姨子雖然嬌滴滴,做作又無聊,但的確美得很……」 李蓮花又搖了搖頭,突地一笑,「其實肖……大俠的婚禮,我本就會去,只是萬萬不是為了做你姨丈。」方多病倒是有些意外,停下酒杯,「你會去?」 李蓮花正色道:「不但會去,還要送一份大禮。」方多病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真的?」 李蓮花點頭,「真的。」方多病道:「我信你才有鬼。」 扁州,百草坡,野霞小築。 時已是深秋,小青峰百草坡的草色已近微黃,山風瑟瑟,雖是新婚將近也有幾分喜氣,卻不脫八分蕭索。幾縷黑煙在山風中消散,點點帶著火星的紙燼刹那隨風高飛,蹁躚向天空深處,風中混合著著煙火、泥土和草梗的味道,令人一聞便知,有人在上墳。 天色黃昏,百草坡野霞小築門前不遠有一處石林,石林之中有片不小的水潭,潭水深不可測,水潭旁邊立著一個簡單的石碑,石碑之後是一個土塚。 碑前未曾燒盡的冥紙仍在飄零,墳前煙火未盡,兩人並肩跪在墳前,默默無語,似是已經跪了很久了。那兩人是一男一女,男子身著紫袍,身材挺拔修長,側望面貌英俊,目光炯炯,頗具懾人威勢;女子一襲白衣,身材婀娜,一頭烏髮綰了個髻子,未帶金銀飾物,卻在鬢邊插了朵白花。 這二人正是五日後將要成親的主兒,「紫袍宣天」肖紫衿和李相夷的紅顏知己喬婉娩,兩人所拜的是李相夷的衣冠塚,並肩跪在衣冠塚面前,也已跪了半個時辰之久了。兩人都未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那碑上「摯友李相夷之墓」七字,彼此出神。 「真快……已經十年了……」跪了許久,喬婉娩終於緩緩的道,「已經十年了。」她的面貌嫻雅端莊,並非十分嬌豔,卻別有一份溫婉素淨之美,語調聽不出是悲是喜,似是十分茫然。肖紫衿緩緩從墳前站了起來,振了振衣袍,「十年之中,你我之間,並未對不起他。」喬婉娩點了點頭,卻仍跪在李相夷墳前,垂眉閉目,不知在想些什麼。肖紫衿伸手將她扶起,兩人相依相伴,緩步走回野霞小築,慢慢關了大門。 肖紫衿和李相夷相識在十二年前,那時候李相夷十六歲,他二十二。彼時笛飛聲尚未組成金鸞盟,江湖安逸,他和李相夷、以及後來成為四顧門二門主的單孤刀三人結拜兄弟,時常遊山玩水,飲酒比武,有過一段年少輕狂的歲月。而後笛飛聲禍害江湖,李相夷非但武功了得,而且才智過人,在江湖中影響日大,他和單孤刀漸漸成了小兄弟的副手。幾年後單孤刀在松林一戰中戰死,李相夷墜海失蹤,風光一度的四顧門風流雲散,其中無盡寂寥,個中滋味,除了他之外,又有誰知道……他扶著喬婉娩回到野霞小築,屋中早已佈置得喜氣洋洋,張燈結綵,不若門外蕭索。看了一眼喬婉娩幽黑的眼瞳,肖紫衿突然問:「你還是忘不了他?」喬婉娩微微一顫,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不知道。」肖紫衿並不意外,背過身去負手站在窗前,山風颯颯吹得他衣發飛飄,只聽身後喬婉娩靜靜的道:「我只知道對不起你。」 「嫁給我吧。」肖紫衿道,「終有一日,你會忘了他的,你也沒有對不起他。」喬婉娩微微一笑,「早已答允嫁給你了,嗯,我們沒有對不起他。」肖紫衿回過身來,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你是豁達女子,不必在意旁人說些什麼,五日之後,我要世人都知道,今生今世,你我白頭偕老,永不分開。」喬婉娩點了點頭,緩步走到窗前與他並肩,窗外夕陽西下,樹木秋草皆染為金黃,十分溫暖和諧。 轉眼距離肖紫衿和喬婉娩的婚禮尚有三天。扁州小青峰下已熱鬧非凡,「小喬酒樓」、「武林客棧」、「仙侶茶館」等等地方早已人滿為患,無處睡覺的武林人不免有人掛出條繩子,躺在繩上睡覺,而既然有人橫繩而睡,必定有人大為不服,在橫繩的對面地上橫兩根狼牙棒,躺在上面睡覺。而既然有人睡狼牙棒,不免也有人睡梅花樁、有人倒吊著睡、有人睡在筷子般細的樹梢上、有人睡在水面上、有人在大石上睡覺,第二天醒來大石給他睡成了石渣子……等等等等稀奇古怪的睡法隨處可見,聽說其中最聳人聽聞的是有人睡在蜘蛛網上,還有人把自己的刀倒插在地上,直接睡在刀尖上,也不知真的假的…… 李蓮花和方多病是在八月十一日乘方家的馬車來的,所以睡在武林客棧天字一號房的床上——那房裡本來有客,但是他先被方多病一手「立紙如刀」,把薄紙插入木桌的本事嚇得魂飛魄散,而後拔起插入木桌的那張五十兩銀票跑得猶如兔子般快——方多病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人並非來參加肖紫衿的婚禮,不過是個路過扁州的客商。 武林客棧最好最舒適的房間共有四間,都號稱天字一號。李蓮花住了左邊一間,李方多病住了左二,而右邊第一間住的就是蘇小慵,右邊第二間住的正是赫赫有名的「乳燕神針」關河夢關俠醫。方多病和李蓮花是在吃飯的時候遇見蘇小慵,而後結識關河夢的,雖然住在隔壁,方多病卻覺得這位疾惡如仇的江湖俊彥對李蓮花並無好感,這點讓他好奇得很。 李蓮花的房間裡,此時四人正坐在一起喝酒。蘇小慵換回女裝之後並不十分嬌美,個子高挑身材乾癟。方多病私心覺得她還是男裝俊俏得多,無怪假扮男人像得很。關河夢英挺秀拔,只是不善言笑,為人十分認真嚴謹,和李蓮花大大不同。 「李前輩,我在十五日前收下一個病人。」關河夢與李蓮花結識之後一開口便要討論醫術,方多病十分耐心的聽著,偷眼只見蘇小慵的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轉來轉去,心意不定,不免暗暗好笑。關河夢道:「該病人血虛體弱,自言日見鬼魅,驚悸怔忡,夜不能寐,而後持刀殺人,十分狂躁。我用黃連、藍汁、麥門冬、茵陳、海、紫參、白頭翁、白薇、白鮮皮、龍膽、大黃、芍藥十二味藥水煎連服數日,未見效果,以銀針刺穴可暫壓狂躁,卻不能治本,不知李前輩有何看法?」 李蓮花道,「可以嘗試加一味虎掌。」方多病一口冷酒差點噴了出來,虎掌?老虎的腳掌?卻聽蘇小慵咦了一聲道,「虎掌有劇毒,下藥需謹慎。」關河夢搖了搖頭,「壽星丸之說本草有載,只是……」他沉吟了半晌,「只是想那天南星本是藥草,在土坑中倒入三十斤紅熱木炭加五升烈酒悶上一日一夜,那……那豈非成了草木灰……」 李蓮花想了想,「病人若是武林中人,內力不弱的話,不妨將新鮮虎掌直接服下。」關河夢大吃一驚,和蘇小慵一起瞪著李蓮花,半晌說不出話來。方多病聽得莫名其妙,全然不知所云,不知李蓮花所說的「虎掌」和關河夢所說的「天南星」乃是同一種劇毒藥草,又稱「虎掌南星」。虎掌味苦性溫,有劇毒,有化痰消淤,祛風止痙之效,《本草綱目》中有載,醫治驚悸、狂惑之症,可用「壽星丸」。用虎掌一斤,掘一土坑,以炭火三十斤燒紅,倒入酒五升,滲幹後把天南星放入其中,用盆蓋住。第二日取出研末,加琥珀一兩、朱砂二兩,以生薑汁調面做成丸子,煎人參、石菖蒲湯送下,稱為「壽星丸」。虎掌大毒,用藥需謹慎,未經炮製輕易不可內服,李蓮花居然要病患將劇毒直接服下,那無疑是以內力修為與劇毒博一次性命。 酒桌上氣氛僵滯了一會兒,關河夢慢慢的道:「李……你這是在殺人……」他本想稱呼「李前輩」,但心裡委實驚怒交集,這「前輩」二字,卻難以出口。李蓮花道:「若他是因為中毒瘋癲,將虎掌直接服下,應該能夠清醒。若是內力不足抗毒,可以泡水再服,虎掌雖有劇毒,卻能延遲或者縮短瘋癲發作的時間……」關河夢和蘇小慵不知李蓮花不通醫術,只是驚疑,方多病卻是大大的吃驚,李蓮花對醫術一竅不通,此時卻居然敢說虎掌可以醫治瘋癲,真的是很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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