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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劉如京盯著馬秀秦,「秀兒,我對你如何,你很清楚,我到現在還沒有問過你,那天你為什麼讓那種東西咬我?」馬秀秦微微縮了縮身體,顯得有些害怕,劉如京厲聲問道:「為什麼?」馬秀秦躲到李蓮花身後,過了良久,終於細細的道:「因為……劉叔叔要教我讀書練武,我不愛讀書。」劉如京氣極反笑,「只是因為這種理由?你很好、很好……」馬秀秦牢牢抓著李蓮花的衣裳,「娘說不管是誰,只要礙了我的事,都可以殺。」王忠和王武不住搖頭,劉如京問道:「你為何連你娘都殺了?」馬秀秦抿嘴,「她看見了。」劉如京冷笑道:「看見你養的那種東西了?那你爹呢?你爹雖不是你親爹,你為何連他一起毒死了?」馬秀秦突然大聲說:「他才不是我爹,娘說他害死我爹!」王忠忍不住道:「那何璋呢?」馬秀秦目中閃過驚惶之色,「他……他要抓我……」

  李蓮花拍了拍馬秀秦的頭,溫言道:「好了,不要再說了,接下來叔叔替你說。」馬秀秦一貫平靜冷漠的小臉上驚惶之色更顯,突然嘴巴一扁,抓著李蓮花的衣裳,眼淚汪汪竟哭了起來,「我想娘……嗚嗚嗚……我想爹……嗚嗚嗚嗚……」幾人面面相覷,極度詫異憤怒之餘,也感測然。

  §有斷臂鬼 五、四腳蛇

  「李神醫是如何知道秀兒便是兇手?」劉如京問道,「我在被秀兒的毒物咬傷的時候,仍然不敢相信他要殺我。」王忠長籲一口氣,仍然瞪著馬秀秦,「就算讓我看見了這娃兒殺人,只怕也不會相信……」王武看著那七歲孩童,委實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竟是呆在當場,滿面的不可置信。

  李蓮花看了馬秀秦一眼,歎了口氣,「我可不是神仙,一開始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劉大俠沒有屍體,不能說已經『死』了。他的手臂多半是他自己砍的,還有,劉大俠砍斷手臂的時候馬秀秦一定是看見的。」王忠問道:「何以見得?」

  李蓮花道:「因為右臂斷了半截,頭髮也斷了,那證明那一劍很險,如果馬家堡內真有如此高手能一劍將『四虎銀槍』劉如京傷成如此模樣,他怎麼能讓劉大俠逃脫,又怎麼可能放過在場的馬秀秦?他是如何進來又如何出去的?馬秀秦身上濺有鮮血,劉大俠斷臂時他一定就在身旁,否則血從何而來?他只說劉叔叔只剩下一隻手了,可沒說看到別人,所以我想那手臂多半是自己砍的。」

  頓了一頓,李蓮花慢慢的道:「可是我難免要懷疑……為何劉大俠要當著馬秀秦的面斷臂?一個人要砍斷自己手臂有很多理由,但是偏偏在一個孩子面前砍斷,似乎有些古怪。而後馬堡主夫婦中毒而死,又被人砍了手臂,我便想到,一個人迫於無奈砍斷自己的手臂,很可能也是因為中毒,馬堡主被利刃砍傷時已經昏迷不醒,若是要殺他,為何不砍斷脖子或者直刺心臟,而要砍手臂?說不定砍人手臂之人並不是想殺人,而是在救人——馬堡主夫婦房內條條血跡自右而左,馬堡主被砍了數劍手臂仍未被砍下,那顯是左手所砍,而且持劍的手臂虛乏無力,才會砍而不斷。」他看了劉如京一眼,「想到此處,我便猜到砍人手臂的人是身受重傷的劉大俠,卻仍然想不出下毒之人是誰?但張達卻提醒了我。」

  王武「啊」了一聲,「大師兄提醒了什麼?」

  李蓮花微笑道:「張達去上茅廁的時候,看見了什麼?」王武苦苦思索,「好像說是看見了師父房裡燈沒熄。」

  李蓮花點了點頭,「他說看見了馬堡主抱著兒子玩耍,那就是說,在馬堡主夫婦出事之前,最後留在馬堡主身邊的人,又是馬秀秦!」王忠心裡一寒,「但也不能僅憑如此,就說這孩子是兇手。」

  李蓮花微微一笑,「那時我可沒有懷疑馬秀秦會是兇手,但是我做了個試驗,折了兩隻蝴蝶和兩隻螳螂,你們還記得麼?我問兩隻蟲子加兩隻蟲子等於多少?他說一隻。」王武道:「兩隻加兩隻當然等於四隻。」

  李蓮花搖頭,「螳螂吃蝴蝶,兩隻螳螂加兩隻蝴蝶,等於兩隻螳螂,母螳螂會吃公螳螂,兩隻螳螂最後只會剩下一隻,所以等於一隻。」幾人「啊」了一聲,都頗覺詫異,李蓮花繼續道:「然後我卻說等於四隻,馬秀秦很快改口說是四隻。這證明這孩子絕非癡呆,而是聰明之極。他喜歡折紙,王大俠可還記得,馬堡主夫婦房裡那個不知是否被人打開過的抽屜?」

  王忠一怔,「記得。」那抽屜上的巧鎖七個字對了六個,對此他印象甚深。李蓮花露齒一笑,「那抽屜裡是什麼東西?」王忠脫口而出,「信紙……啊……」

  李蓮花接口道:「不錯,空白信紙,是馬秀秦常用來玩耍的東西。那個抽屜裡沒有貴重之物,如果曾經打開過,為何要將它鎖上?如果不曾打開過,七個字的詩歌已經對了六個,為何不能打開?我認為如果是常人,最底下的抽屜如果沒有貴重之物,多半不會不厭其煩的將它鎖上;而如此繁瑣的轉子鎖,已把六字對齊,怎會打不開?難道開鎖之人並不知道那首詩?所以不管是曾經打開過又小心翼翼的鎖上,還是根本沒有打開,我都猜測那是一個孩子。」幾人想了想,劉如京道:「有些道理。」

  李蓮花慢慢的道:「如果擺弄鎖的是個孩子,那麼也就是說,最近他曾經獨自一個人在那房間裡待了很久……」此言一出,王武頓時毛骨悚然,吃吃的道:「你說他……他在毒死師父師娘以後還在那房間裡待了很久?」

  李蓮花連忙道:「我是說曾經,也不一定是那天晚上……」馬秀秦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已不哭了,突然細細輕輕的道:「娘躺在床上,我打不開。」

  李蓮花聞言又摸了摸他的頭,抬眼看著劉如京,微笑道:「雖然馬秀秦很是可疑,但是假如他是兇手,他必須有殺人毒物,我卻一直沒有發現如此一個小小孩童能有什麼可怖的毒物。直到今天傍晚,小紅的斷臂之旁掉了一包魚內臟,我看到有一隻四腳蛇吃了一塊,這包魚內臟可是非同小可,裡面有河豚之毒,連蒼蠅都不敢粘,是什麼東西敢拿它當作食物?我突然想到——難道馬家堡殺人的毒物,就是這種形狀普通到處都是的四腳蛇不成?小紅把魚內臟拿到池塘邊,莫非正是去餵食,而不小心被咬了?馬堡主夫婦死後,有誰能驅使小紅做這種事?難道真是馬秀秦?這時候我想起一件事,是劉大俠讓我確定,馬秀秦就是兇手。」

  「什麼事?」王忠奇道。李蓮花小心翼翼的溜了他一眼,「這件事王大人再清楚不過,你可還記得,那日在樹林裡,有人用暗器射了馬秀秦一箭?」王忠點頭,「那是二哥的暗器,對了,」他轉頭問劉如京,「是誰利用二哥的暗器暗中傷人?」劉如京有些尷尬,李蓮花微笑道:「那本就是劉大俠自己射的,我既然想到劉大俠未死,自然會想到他重傷之後暗器不能及遠,所以使用了機簧。我想起劉大俠這一箭,一切都很清楚,劉大俠被兇手所害,他要殺的人,如果不是兇手,那是何人?那一箭不是要殺馬氏滿門,而是要救馬家堡上下數十口。在劉大俠、馬堡主夫婦被害之時,馬秀秦都在身邊;若不是絲毫不加防備之人,何璋怎會受人暗算?馬秀秦曾獨自一人在馬堡主房內待了很久,卻居然無人看管;他的婢女小紅以魚內臟飼養四腳蛇,那四腳蛇不畏劇毒;馬秀秦非但不是傻子,還聰明絕頂;第一個被害之人劉大俠要殺馬秀秦,所以馬秀秦是兇手。」

  幾人長長籲了口氣,李蓮花移目看劉如京,「劉大俠也可告訴我們,你中毒斷臂之後,為何躲了起來?」劉如京一聲苦笑,「我突然被咬,那時只以為馬師弟指使秀兒暗算我,這毒劇烈無比,我只能立刻斷臂,從窗口逃出,躲進古井。」

  李蓮花微笑道:「讓我猜個秘密——馬家堡裡乾枯的古井可是相通的?」

  劉如京頷首,「不錯,井下有乾枯的河床相連,恰好形成天然通道,夜間我便到廚房盜些食物,潛回房間休息,白天多半留在井底養傷。結果傷養了兩日,那夜出去尋覓食物之時,卻看見秀秦一個人從馬師弟房間走了出來。我覺得很是奇怪,馬師弟怎會半夜讓秀秦一個人回房?便到窗口去探了一眼,房中人氣息全無,門也沒有關上,我沖進房去想斬下馬師弟中毒的右臂,但馬師弟已回天乏術,馬師妹更早已死去。我在那時才醒悟是秀兒自己拿定主意殺人,隔日便決定殺秀兒給馬師弟報仇,這孩子委實太過可怕……只是我重傷未愈,只得借助機簧之力發射暗器,那一箭本該殺了他,卻被三弟攔了下來,我下了決心要殺秀兒,不便與故人相見,所以從古井中避走,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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