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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方多病和李蓮花面面相覷,不想楊秋嶽武功不弱相貌斯文,居然沉迷賭博,以至於被逐出師門。楊秋嶽又道:「我知道自己改不了賭性,也不望見容于師門,但金劍卻是要還的。被當掉的金劍被金鋪融為首飾,已經無法要回,要還武當金劍,只有尋訪黃七師叔的下落。」武當金劍是上代武當掌門兵器,乃是一對短劍,現任掌門白鶴道長存有一支,被楊秋嶽盜走;另一支在失蹤的黃七手中。楊秋嶽又道:「我在熙陵三年,曾經二入地宮……」

  李蓮花和方多病都啊了一聲,只聽他繼續說,「……都無法破此門而入,雖然尋訪金劍和黃七師叔下落不成,我卻在這裡娶了個老婆。」方多病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恭喜恭喜。」楊秋嶽仍然沒有半點高興的模樣,「我老婆姓孫,叫翠花。」方多病還沒笑完差點咬到舌頭,「曉月客棧老闆娘?她不是個寡婦麼?」楊秋嶽陰沉沉的道,「我們沒有拜過天地,不過她終歸是我老婆,她失蹤了。」方多病在心裡卻道:原來你是她姘夫。

  李蓮花歎了口氣,喃喃的道,「所以我覺得老闆娘去買醬油大半天不回來比殺手無顏的死有趣,你們卻偏偏不信。」方多病哼了一聲,「放屁!你要是真有那麼聰明,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抓住葛潘?」

  李蓮花苦笑,楊秋嶽道,「他抓了我那老婆,答應我如果進入地宮,不但歸還我武當金劍,還給我十萬兩銀子。」方多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有這種好事,換了我也答應,怪不得你默不作聲和他合作。」楊秋嶽淡淡的道,「抓了我老婆的人說要給我十萬兩銀子,這種好事我卻不信,但不管銀子是真是假,老婆總是自己的。」方多病心下一樂:此人雖說陰沉可厭,兼有賭博惡習,卻倒是重情重義。

  「這扇門裡不知藏著什麼東西,不打開來看看,只怕以後都睡不著了。」

  李蓮花愁眉苦臉的歎氣,方多病忍不住好笑,「我看是有人三十年以前就睡不著了,裡面不管有什麼寶貝,如果你找到了,不要忘記分我一半。」

  李蓮花微笑道,「當然、當然。」

  隨即四人商量了一下,把葛潘從門上拽了下來,方多病賣弄手法,以十七八種點穴法在他身上封了十七八處穴道。張青茅眼見滿地人骨早已沒了進門的勇氣,一連聲他要出去召集人手清查此地,方多病先送他回明樓,再返回地宮,古風辛卻被嚇破了膽,逃得無影無蹤,不知上何處去了。

  §一品墳 五、觀音垂淚

  等方多病返回地宮的時候,李蓮花已把地上的人骨收拾停當,挖個淺坑埋了,這人喜歡打掃的毛病到墳裡也改不了。楊秋嶽從門頂上那道裂縫擲了幾把火把進去,門後的光線逐漸明亮,裡頭空氣並未封閉,似乎便是真正的陵寢。

  「蓮花,你進去。」方多病推了李蓮花一把,李蓮花往前踉蹌了一下,大驚失色,「方大公子武功高強,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當然是方大公子先進去,何況以你那『頎長』的身材,爬裂縫再合適不過。」方多病大怒,他一向自負病弱貴公子,李蓮花卻明明在說他瘦得像根竹竿,「本公子抓了你從那洞裡丟進去。」楊秋嶽卻已默不作聲爬上兩三丈高的門頂,鑽進縫隙,李蓮花和方多病頓時不再推諉,只聽楊秋嶽在門後靜默半晌,淡淡的道,「裡面奇怪得很。」

  方多病一把抓住李蓮花,他身子削瘦,手勁卻大,像抓小雞一樣把李蓮花提了起來,自己鑽過縫隙,順手把他如抹布般拖了進來,定睛一看,地上幾隻火把的微光之下,眼前的情景頓時讓他瞠目結舌。

  那豈是「奇怪得很」四字所能形容,在方多病心裡是稀奇古怪、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亂七八糟、妖魔鬼怪……

  觀音門遠遠不止兩尺五寸厚,而足足有五尺二三,越往下越厚,竟似圓的。這「門」其實根本不是個門,是原本就牢牢生在地下的一塊巨石,熙成帝讓人在巨石上鏤刻觀音之像,鑿作門面,卻是個永遠都打不開的門。當年修陵人在巨石頂上的土層裡挖了條通道,進入巨石後繼續修建陵墓,陵墓建好之後工匠用石板封起入口,和通道頂上所有石板一模一樣,看起來嚴絲合縫,毫無破綻。但這堵住入口的石頭畢竟和其他石板不同,之後沒有泥土,乃是空的,數百年之後那風化的石縫偶然給李蓮花看了出來。

  而觀音門後,是一間宮殿模樣的房間。

  讓方多病目瞪口呆的是:這宮殿裡即沒有棺材,也沒有陪葬的金銀珠寶,但有桌椅板凳床鋪,甚至那地上滾著一個酒壺,兩個酒杯。李蓮花喃喃的道:「果然奇怪得很,皇帝的陵墓裡沒有棺材,卻有死人,死人居然要喝酒……」

  那宮殿裡垂縵委地,有一張象牙紅木大床,牆上懸掛江南織錦山水圖,圖上有人書「大好河山」,下落款「大琅主人」。圖下一張紫檀方桌,桌邊兩把紫檀椅子,上邊刻有龍紋。地上丟著一個扁式馬形銀酒壺,兩個素銀盃,房間的角落放著焚香茶几,茶几之旁有琴台,琴臺上卻擱著一把金刀刀鞘。東西雖然不多,樣樣極其精緻,顯然都是皇家之物。熙陵最深處居然是這副模樣,實在是奇怪也哉,但最奇怪的不是這房間佈置成這般模樣,而是房間裡還有兩具骷髏。

  一具骷髏長大嘴巴仰身靠在紫檀椅上,身披黃袍,一把金刀跌在地上。顯然他本在喝酒,突然有人用金刀一刀將他刺死。另一具骷髏鑽在觀音門後一個洞穴之中。觀音門上斑斑血跡至今仍可辨認,他雙手握著一把短劍,已在門下掘了一個深深的洞穴,全身都已在土中。只是這觀音門巨石體積龐大,石質堅硬非常,他只能沿著巨石往下挖掘,卻鑿不穿石頭,而那巨石不知深入土層幾許,想要挖出一條通道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想要開門的人不只是外面的,裡面的人也想開門。」方多病歎了口氣,「這兩個人是誰?」楊秋嶽道,「這兩個人穿的都是皇袍。」方多病苦笑,「莫非這兩個死人就是熙成帝和芳璣帝?這對老子兒子在搞什麼鬼?」

  李蓮花悠悠的道,「這情形清楚得很,當然是後死的人殺了先死的人……你看那椅子上的骷髏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應該就是老子;而兒子殺了老子以後在地上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這話一出,連楊秋嶽都險些笑了出來,方多病呸了一聲,「這兩個人都是皇帝,怎麼會造了個墳把自己關在裡面?尤其是這兒子,都身登大寶權傾天下了,居然跑到這裡來挖坑,是什麼道理?」

  「這道理我雖然不知道,」

  李蓮花微微一笑,「他卻是肯定知道一些的。」他所說的「他」,指的便是葛潘。方多病解開葛潘啞穴,「小子,你處心積慮假冒葛潘,潛入熙陵地宮,圖的是什麼?」葛潘的目光卻冷冷的落在李蓮花臉上,李蓮花滿臉歉然,看在他眼中更是分外刺眼,可恨之極,「李蓮花好大名氣,第三流的武功、第九流的膽量,我本該覺得有些奇怪。」他淡淡的道,「可惜你的確是太像小丑了些。」方多病忍不住笑,「他本就是個小丑。」

  李蓮花道,「慚愧、慚愧。不過關於這對兒子老子的事,還是要請教的。」葛潘冷笑一聲,「你自負聰明,料事如神,何必問我。」之後閉起嘴巴,任憑方多病不斷喝問,便是一言不發。

  楊秋嶽在陵墓中四下敲打,這個「房間」比尋常房間大得多,不過皇宮他沒見過,不知皇帝住的房子是不是就是如此空曠,在那牙雕紅木大床之後還有另一個房間,裡頭屏風一座,另有一個琴台,一具「連珠飛瀑」放置琴台之上。李蓮花踏進紅床之後的房間,看向屏風之後,陡然一個東西映入眼簾,他頓了一頓,「方多病,這裡有個有趣的東西。」方多病再度封住葛潘的啞穴,興沖沖的進來,「什麼……啊!」他被嚇了一跳,屏風之後,赫然又是一具骷髏。

  「這是個女子的房間。」楊秋嶽道,「看這骷髏身穿綾羅綢緞,說不定是熙成帝或者芳璣帝的嬪妃。」那屏風後的骷髏和前面房間的骷髏不同,它穿的一身雪白綢緞衣裙,歷經數百年而絲毫無損,頭上髮髻挽得整整齊齊,不戴首飾,頭微微歪在一邊。人已化為骷髏,但餘下那付白骨經依然給人一種妍媚嬌柔、儀態萬狀的感覺,不知生前卻是怎樣一位傾國絕色。方多病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骷髏,「她美得很,居然死了幾百年還是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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