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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李陵宴收到消息之後小心翼翼地看了殺出一條血路回來的悲月一眼,「很丟臉,是不是?」

  「錚」的一聲,悲月聞言之後翻手拔劍刎頸,但那一聲卻是李陵宴一掌擊在他劍刃之上,把他的劍擊入劍鞘。只聽李陵宴慢吞吞地說了一句:「不能活著回來的人丟盡祭血會的臉,死了很好,你辛苦了。」

  悲月握劍的手緩了一緩,沒說什麼,側過頭去。

  「你想說什麼?」李陵宴柔聲問。

  「他是一個勁敵。」悲月似極漠然,也似故作漠然地說,「還是早早殺了比較好。」他說的「他」,自然是宛鬱月旦。

  「我知道……」李陵宴的目光流轉, 「我的勁敵——不止他一個。」

  「你……」悲月難得脫口說出一個「你」字,頓了一頓,他淡淡地說,「人人都恨你,這世上的人都是勁敵,對會主來說是很有趣的事嗎?」

  李陵宴笑了,「哦?」

  悲月的淡漠逐漸變成了冷漠,「沒有什麼,我懂了。」他循規蹈矩地行禮,轉身離開。

  你懂了什麼?懂了為什麼李陵宴是一個大壞蛋?李陵宴笑得更愉快,那愉快裡有一種快意的刻骨的淒涼,因為我是一個拿著成千上萬的人命在玩遊戲的混蛋……

  我到底是在追求什麼呢?像聖香所說的,追求一份不奢求回報的愛、一種只有成全的付出、一種平靜的死……李陵宴垂下目光看自己的足尖,還是那種——不斷背叛自己的心所產生的悲壯的快意?我不知道。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我將會是一個好人嗎?

  我不知道。

  會主在追求一場棋逢對手的聖戰。

  悲月看得很清楚。

  說到「勁敵」二字的時候,李陵宴眼裡亮起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光彩,對於……時日無多並且有勇氣等待到最後一天的李陵宴來說,那顆從未為自己活躍過的心在渴望一種能夠進發他整個生命光彩的盛會——為了能夠有那以生命靈魂相撞擊的一戰,他不惜人命與道義!

  這種期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武當山無功而返的那一夜——那白髮男子含箭未發,從聖香獨上大明山,甚至從宛鬱月旦下令炸堤的那一刻開始——從知道屈指良是殺父兇手開始——每相逢一個敵手,李陵宴目中的光彩就多亮麗一分、多期待一分。

  會主需要那一種對等智慧與能力的相峙、尋求一種無需言語就能相通的知己、能夠接下他全部的燦爛和燃燒、能夠為他的盛情一舞在目中留下影像、能夠刻骨銘心的恨——能夠讓他一笑而死的「勁、敵」!從遇到這些人的時候開始,會主就不是為了李家的其他人,而是為了自己活著。

  悲月甚至希望這些人能夠在李陵宴的手段之下活得久些,只要這些人活著,李陵宴就會活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都耀眼。

  那就是所謂——棋逢對手的聖戰。一場彼此為彼此燒盡所有的盛火。

  宛鬱月旦如此反應,能夠理解的人沒有幾個。

  李陵宴當然是其中一個,聖香是其中一個,容隱也是其中一個。

  當碧落宮接連受辱的時候,必須要一種重振聲勢的氣勢,那是凝聚人心不減銳氣、鞏固信心和尊嚴的必要手段。身為碧落宮宮主,如果連這一點都擔負不起,碧落宮只怕現在已經散了。

  只是這局勢很明顯,宛鬱月旦既然開口說碧落宮此後兩面為敵,聖香卻選擇和李陵宴合作,江湖此後便是三足鼎立之勢。屈指良是眾矢之的,卻行跡詭異武功高強,背後尚有燕王遺黨;李陵宴實力最強;碧落宮勝在精銳超群。

  而聖香想要借李陵宴殺屈指良之東風以制止上玄的叛亂,宛鬱月旦卻要殺李陵宴。

  難道有一日他們竟要刀劍相向?

  宛鬱月旦並不是軟心腸的人,他看局勢一貫清楚。

  他也從來不感情用事,雖然他的確是個敏感體貼、他想的話就能變成任何人知己的人。

  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他絕不會為對方是聖香而一皺眉頭。即使他也會悲傷。

  知道宛鬱月旦所作所為的時候,玉崔嵬一身單衣站在李陵宴房內看著月亮。

  聖香現在在想些什麼呢?

  如果有一天和阿宛刀劍相向,聖香也會悲傷嗎?

  聖香……也會悲傷嗎?

  阿宛為了他碧落宮的將來而戰,聖香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涉險,又是為了什麼而戰?

  李陵宴呢?

  他又是為了什麼而戰?

  「想什麼呢?那麼美的眼睛。」慢吞吞略帶調笑的語氣從背後傳來,李陵宴回來了。

  玉崔嵬團扇輕搖,俏生生地從窗前背過身來,

  「當然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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