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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懂的。」聖香凝視著他,「而且……我的很多朋友都是懂的。在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的時候……我有一個朋友,他愛著這世上最清雅的女人,當他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的時候,他選擇了為朝廷勞悴而死。我並不覺得他很偉大,只是人在將死的時候,做的都是自己認為最重要、最想要完成的事……當進行選擇的時候,無疑是最痛苦的時候。我也——選擇過——」他看著李陵宴,「我上大明山並不是為了殺你或是抓你,只是希望你也知道,這世上並不只有你一個人……我是——能夠瞭解的。」

  「我也能夠瞭解。」玉崔嵬一邊含笑,「陵宴和我都很自私,只關心自己的心情。」

  聖香笑彎眉,「如果小宴重視的人也那麼關心百姓的話,他一樣也會很關心的。」他惋惜地歎了口氣,「所以我說我很同情小宴。」

  「那又怎麼樣呢?」李陵宴微笑, 「大壞蛋就是大壞蛋。」

  「曾經有人對我說過一句話。」聖香慢慢地說,「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因為我覺得我們是相同的人……」

  「他說什麼?」李陵宴有趣地眨眨眼。

  「他說——不要為別人——而決定了自己一生的事。」聖香低聲說。

  李陵宴的身子又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顫。

  「人可以不為死人活著,卻免不了要為活人活著。」聖香慢慢地說,「這是誰也逃不了的桎梏。可是……不要以為一廂情願縱容別人,為別人辛苦,為別人好,就是會讓人獲得幸福的手段。人和人之間並不是因為索取和付出而糾纏不清……人和人之所以喜歡在一起……是因為在一起會歡喜會快樂……會愛著人和被人愛著……如果你不歡喜不快樂,如果你只有付出而沒有獲得,如果你為別人吃了太多苦……」他慢慢地抬起頭看著李陵宴, 「那麼你們在一起就是不幸福的。幸福快樂是一種大家的東西,只有你一個人付出、只有你一個人不快樂,你說他們會快樂嗎?你為李家人付出了那麼多,殺了那麼多的人,你們……快樂了嗎?」

  「你很會說話。」李陵宴微笑。

  聖香也微微一笑,「你的臉色好白。」說著他繼續往下說:「我只是想問你能不能做回你自己……人的壽命有長有短,要真正死而無憾、不去害怕它——只有在你活著的時候能坦然能無憾,就像小畢一樣。他雖然突然死去了,可是我相信他死得並不悲傷。他這一輩子都遵從自己的心,做的都是他想做的事,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能死得坦然,並不需要人人恨你……不是嗎?」

  「你是在羡慕畢秋寒嗎?」李陵宴飛快地反問了一句。

  「是。」聖香凝視著他,「因為我和你一樣是不坦白的人。」

  李陵宴沒有回答,玉崔嵬也沒有說話。

  一時間三個人間的氣氛詭異地靜。

  過了足足一刻鐘,李陵宴緩緩舉起手中小弓,搭上一支短短的木箭對準聖香的心口——開、弓。

  聖香並沒有動也不想躲。

  玉崔嵬一邊看著,一言不發。

  李陵宴的箭搭了很久,沒有射出去。

  聖吞併不看箭,他看李陵宴的眼睛。

  李陵宴並不看聖香,他看自己的手。

  只有玉崔嵬看著箭尖,那眼色蒼豔。

  「你……能做你自己嗎?」聖香終於開口問。

  那聲音在暮色濃重的山林裡像幽異的遊鬼。

  李陵宴搭箭凝思了很久,「不、能。」

  聖香默然,過了一會兒,「自由……確是人生中最奢侈的事。」他喃喃說了一句,「果然……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李陵宴說出「不能」之後一臉笑意依然,「什麼事?」

  「你猜到殺死你爹的兇手是誰了嗎?」聖香低低地問。

  李陵宴眼睛也不眨一下,「嗯。」

  「誰?」聖香問。

  「屈指良。」李陵宴依然眼也不眨一下地說。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聖香一宇一字地說,「他現在是燕王爺世子趙上玄的人。」

  「你是什麼意思?」李陵宴好看的眼角微微上揚。

  「你我合作,殺屈指良、滅燕王黨。」聖香低聲說,一字一字重逾千鈞。

  李陵宴望了一眼手中的木箭,「聯吳抗魏?我有什麼好處?」

  「不與我合作,你殺不了屈指良。」聖香說。

  「你想為畢秋寒報仇?」李陵宴慢慢地說,「我明白了……合作——可以。」他突然之間一口答應,「不過我有兩個小小的條件。」

  「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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