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送神舞 | 上頁 下頁
十四


  「咚咚咚!咚咚咚!」他完全不懂得夜半三更正是人睡覺的時刻,如此大聲地敲門,主人必然火冒三丈。

  「誰啊?孩子他媽,去看是不是我丈母娘又來要債了?告訴她我不在,家裡沒人……」睡得睡眼朦朧的人稀裡糊塗的說。

  「咿呀」一聲大門開了,開門的是一位貌若煎包身若肉包的大嬸,「誰啊,半夜三更這麼敲敲敲,見了鬼了你……」她先是見到降靈捧在手裡的師宴,頓時大叫一聲:「死人啊!孩子他爹,死人啊!」

  「不是死人。」降靈的黑瞳帶著一種祈求的溫柔的光澤,「她的血快流光了,你們……救救她……」他把師宴往大嬸手裡送,「你們救救她。」

  那大嬸見到是個漂亮的年輕人,哼了一聲:「救她?我又不是開藥鋪做生意的,喏,藥鋪在那裡,你去那裡找人救命。」話剛說完,驟然看見降靈肩上那混合著血跡、稻草和絲線的「傷口」,頓時大叫一聲:「妖怪!」她「砰」的——聲關上門,殺豬般地大叫起來:「妖怪啊——孩子他爹,救命啊,妖怪來了……」

  妖……怪?降靈怔怔地聽著門裡驚惶失措的聲音,為什麼他是妖怪?因為他不是人嗎?抱著師宴,他往那邊的藥店走去,但因為那煎包大嬸這麼殺豬般地一叫,街道上本來寥寥無幾的行人刹那間都不見了蹤影,幾家本來還開著的店轉眼間黑燈瞎火,一切就如同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咚咚咚!」他去敲藥鋪的門。

  「妖怪大人,小老爺以後再也不敢賣假藥,求求你放過我,妖怪大人……」藥鋪的主人在門板後瑟瑟發抖。

  假藥?降靈怔了一怔。

  抱著師宴走回星月璀璨的街道上,為什麼沒有人救她?只因為他不是人嗎?

  緩緩抬起頭望著漂亮的星星,他握住師宴的手,讓她抓住「妄念之葉」往自己胸口刺來。那飛刀如此銳利,削鐵如泥——何況是刺穿木頭,「喀喇」一聲微響,刀尖穿胸而過,一陣寒冷的感覺……

  就在「妄念之葉」堪堪完全刺破他的胸口的時候,突然他臉上輕輕挨了一記巴掌,那把飛刀收了回去,他懷裡的人抬起頭來對著他微笑,「傻瓜,你在做什麼?」

  「師宴。」降靈說,「我在救你。」

  師宴用手指堵住他被刺破的胸口,「哦?那麼我活過來了。」她從發簪上折下一顆珍珠塞住被「妄念之葉」刺穿的胸膛,「你的靈魂我只要一半就行了,算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她仍是那麼仿佛很溫柔的狡黠模樣,「我們回家吧。」

  定情信物?降靈滿臉茫然,隨口應了一聲「哦」。

  呵呵,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可愛啊。她解下沾滿鮮血的外套罩住他恐怖的「傷口」,兩個人緩步走回狀元府。

  狀元府的烈火還在燃燒,阿鴉呆呆地站在離火最近的地方,眼睛佈滿血絲。公主已然離去,平靖王卻也還站在那裡。

  「阿鴉,你在幹什麼?」降靈疑惑的聲音此時傳來就如天籟,阿鴉驀然回首,呆呆地看著他走過來,只聽降靈說:「我餓了,我們回家吧。」

  另一個青衣女子一邊抿嘴微笑,一邊對平靖王行了禮,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鴉僵硬許久的身體還沒有作出反應,降靈已拉住他,「我們回家吧。」

  「字奉平靖王敬閱:小女子落難京城為王爺收容,感激不盡;現知陰陽師降靈、阿鴉公子于王爺有恩,助王爺有功,因而師宴隨二人而去,代盡恩德,此後必追隨二人左右,不負王爺厚望。」下面寫:落難女子師宴夜書。

  看了這封信,平靖王的第一反映是疑惑,這信寫的那麼楚楚可憐,仿佛師宴暗懷委屈,但為了報恩毅然堅持遵從王爺的囑託要跟在降靈身邊。但他明明記得師宴到王府的那天——

  一大早,一位俏眉俏眼的俏姑娘笑吟吟地站在王府門口,探頭進來問:「這裡請人嗎?」

  花圃的大嬸搖搖頭,「王府最近不缺人。」仔細看了看師宴的衣著,她有些奇怪地問:「姑娘看來像富貴人家的小姐,怎麼來這裡找事做?」

  「噓——」師宴豎起手指陰沉沉地說,「其實我是綠林大盜的妹子,因為兄長被抓衣食無著,才想在京城找事養家糊口。這件事你千萬別說出去,否則衙役要來抓我。」

  大嬸被她唬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那個……這個……」

  「哈!哈哈哈!」她忽然捂著嘴笑了起來,顯然剛才全是胡說,「騙你的。我喜歡這裡,想在這裡住,就算是不領工錢也無所謂,大姐讓我進去吧。」

  「你真的不是綠林大盜?」大嬸仍然在懷疑。

  師宴拉著大嬸,「讓我進去吧,不如我也給大嬸發月錢,這樣你就有兩份月錢了,好不好?我喜歡這裡……的花……」她眼尖地看見了大嬸是收拾花圃的。

  一說到花大嬸笑逐顏開,「啊,我去給管家說說。」

  原本管家還覺得師宴極是可疑,但觀察了一陣發現她倒樣樣做得有模有樣,再過一陣倒成了王府最稀罕的人物了。

  這樣的女子——算是「落難女子」?話說回來.他又什麼時候「厚望」師宴幫他報恩了?平靖王看著那封信頭痛,心裡不免暗自有點兒慶倖,幸好三兒求婚被拒,否則……

  否則如何?後果不堪設想啊。

  通向祭神壇的路上,三個人並騎而奔。

  「師宴姑娘是信巫教的高手?果然眼力。和身手都不凡。」阿鴉領先,在風中說。

  師宴大部分時候笑得很溫柔,也很嫺靜,「我們的教是以拜物為精神支柱,拜月教啊、拜日教啊、拜火教啊,都是我們派系的一種。即是說,崇拜某種事物,相信它能給信眾神力。但本教和其他派系不同的是,本教所信奉的神物只有教主一個人知道。」

  「你也不知道?」阿鴉微微蹙眉,「我知道拜物一派的習慣,但如果沒有信眾廣泛的崇拜,如何會有神力?只有教主一個人敬奉,信眾怎麼能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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