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送神舞 | 上頁 下頁


  降靈走了好長一段路,一直到走出西邊巷子口,才突然說:「不,他住在這裡。」

  他指的是西邊巷子旁的一座庭院,那院子門庭森嚴,樓宇重重,竟是間極富貴極有氣派的人家,門前橫匾上書:「烈山有子」,筆法張揚,煞是氣勢淩人。

  「烈山有子?」阿鴉皺眉。那是什麼東西?

  他本是祭神壇邊一介隱士,練武強身,漁樵為樂,而後有一日在河邊撿到了快要餓死的降靈,從而才有了國內第一陰陽師。他疏於讀書,這文縐縐的字眼卻是不懂的。

  「烈山有子?」降靈「哦」了一聲。

  「你懂?」阿鴉詫異。

  「狀元……」降靈說,「狀元家。」

  這傢伙的直覺還真是驚人!阿鴉淡淡地一笑,拉著降靈快步從狀元府前走過,回王府去了。

  「烈山有子。」平靖王頷首,「烈山有子,意指『後土有臣』,的確是本朝新科狀元的府邸。」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兇手就躲藏在狀元府中,若無證據恐怕很是棘手。大師,你可有把握讓那殺人邪靈現形當場?」

  「哦。」降靈隨口應道。

  阿鴉不禁眉頭一皺,殺人的是人,不是邪靈,降靈怎麼能把他變成邪靈?這傢伙說話全然不經考慮,正想開口駁正,降靈突然說:「殺人的是狀元。」

  平靖王拍案而起,厲聲道:「本王和狀元郎三載為官,狀元品行端正為官清廉,若無證據,既是大師也不能信口開河,誣陷於人!」他對狀元人才品貌都是相當欣賞的,若非皇上指婚,他早有嫁女之意。降靈竟然說他是兇手,無論如何,都難以令人相信。

  也不知降靈有沒有把平靖王這一番話聽進去,一雙黑瞳依然如墨那般黑。

  「哦。」他又隨口應道。

  這「哦」一聲倒讓平靖王怔了一怔,冷靜了下來,「無論兇手是誰,還請大師拿出證據,否則本王難以接受。」他拂袖而去。

  師宴一旁聽著,看著阿鴉皺起眉頭、滿臉不耐,降靈無所謂的模樣,她輕歎了一聲:「無論怎樣……我相信大師的直覺……雖然……」她沒說下去,鞠身為禮就欲離開。

  「師宴。」降靈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你認識……」

  師宴微微一笑,「是的,我認識狀元郎。」

  「是他彈琴給你聽嗎?」降靈隨口說。

  師宴又微笑了,要小小地更正,降靈啊——是敏感的男人,也是殘忍的男人,「是啊。」

  「那為什麼不生氣呢?」

  她又小小地吃了一驚,頓了一頓才嫣然一笑,「你不會騙人。」她笑得那麼溫柔美好,幾乎讓人看不出什麼別的情緒,「我相信。」

  降靈疑惑地看著她,大概是他從她心裡感受到的和他從她表面上看到的不符,讓他很疑惑,不知應該相信哪一個。

  她走了出去,細心地帶上門。會讀心的天真的陰陽師,和她這種表裡不一的複雜的女人,那真是一點相似的地方都沒有,但為何她總是覺得降靈可愛呢?輕笑了一聲,她緩緩地往廚房走去。

  殺人的果然是他。

  她十八歲那年遇見了他。那年他風度翩翩,有著一雙桃花眼一對調情眉。那年她相信風流倜儻指的就是他,相信翩翩濁世佳公子,相信琴棋書畫,還相信有一天她會跟他回家。那年他年方十八,有志雲遊天下,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為人臣,最後為臣三年要罷官回家。那年她相信他的話,以為愛她的人永遠不會騙她……那年他為她彈《清商》,後來嘛……

  「師宴,幫我看一下這朵花是不是長蟲子了。」花圃裡的大嬸見了師宴就像見了救星,「這是王爺最喜歡的那個碧芙蓉,要是壞了我可就罪過了。」

  「好啊。」她一臉笑意,彎下腰去幫大嬸看芙蓉花。

  後來嘛……他是回家了,不過帶了她姐姐回家。她曾好久都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後來有一天終於突然明白:因為姐姐是信巫教教主,而她不是。姐姐有掌管西南千萬巫師的權力,而她沒有。姐姐聰明,她不聰明。再後來,他高中狀元離開姐姐去了京城,娶了公主。姐姐沒說什麼,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隔著房門對姐姐說她想通了一個道理,姐姐不理她。

  那天她笑臉盈盈地在姐姐房門前說:「喜歡還是不喜歡,沒有應該還是不應該,只能怪你好運或者不好運,遇見了好人或者壞人。」

  姐姐冷笑了一聲。

  「別讓自己難過,快活點兒吧。」那天她說,「生氣一點兒也不好,不會長命百歲。」

  房間裡的人問:「長命百歲?」

  她微微一笑,「是啊,不活得久一點兒怎麼會有機會見到自己想要的好人?」

  「嘿!」

  「所以要快樂、快樂,吃好睡好,鍛煉身體,長命百歲。」她笑著推開姐姐的房門,把她從裡面拉了出來,「我們吃飯去吧。」

  ……

  「這花少了陽光。」她對大嬸說,「多曬點兒太陽就好了。」

  「師宴你真是府裡的寶啊,誰娶了你做媳婦誰准有福。」大嬸連連誇她,「可惜我們家小二麻子你看不上眼,否則我真想收了你做媳婦。」

  她忍不住眉一彎嘴一抿,露出個酒窩,她好愛笑,「大嬸言重了。」揮了揮手,「我走了。」

  「慢走、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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