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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聿修抿唇默然,不知該說些什麼,說不來的是他,真的沒想過要來;來的人也是他,真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裡。

  這傻瓜男子。施試眉根本無法埋怨這個男子,對他原本都是歉然,自前幾日開始卻已都是憐惜,如今已幾乎憐惜到心痛。他實在太認真太頑固也太笨了,分明早已愛著她,分明他會為她牽掛,會擔心她、會看著她,但他就是不敢坦然愛她。他自卑,她清楚,他自卑自己嚴苛自卑自己不溫柔體貼,他也脆弱,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他的不敢是因為太重視,他害怕她會像澹月那般被他冷遇致死,他害怕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會被他強求要做個聖人、完人而被他傷害。他的心結她無法幫他解,若沒有這樣死心眼一般的認真他就不是聿修,他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他不答,試眉只得歎息。平生沒遇到過這麼傻的男人,有時候她會覺得這是一種天真,是聿修對感情太單純,天真的笨蛋,但是卻讓她不舍讓她失笑讓她憐惜。傾慕過很多風采迷人的男子,也愛過很多次,但沒有一個男人是讓她如此不舍、不忍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會傾慕她的人都是比她更會調情的男人,只有他是個笨蛋。

  這一問一默只是片刻,聿修放開施試眉的腰,目光冷冷地落在臨江仙那位抱琴的黃衣女子身上。他雖然不說話,但是那目光讓人不能對視,那黃衣女子退開一步就想躲到別人身後去。

  “青天白日之下行兇,你視大宋王法為何物?”聿修冷冷地問。

  大家的目光齊齊轉到那黃衣女子身上,眼尖的人就看見她懷抱的瑤琴上斷了一根弦,那是因她把箭搭在琴弦上射出來,琴弦不如弓弦箭出弦斷。聽了聿修這句話,再看見他手裡那支箭,圍觀的人群紛紛變色走避,這一場花冠大會難道竟要以血腥收場?

  丹姑娘俏臉煞白生寒,冷冷地道:“閣下何人?擾我會場?”她居然不走不避,也不害怕心虛。

  “開封重地,大宋朝威所在,縱容手下當街殺人,這位姑娘你也忒心狠手辣目無王法了。”聿修盯著丹姑娘,目中光彩微微一閃,“姑娘身帶如此多武功才藝過人的女子,聿某敢問姑娘是芙蓉莊令花會什麼人?芙蓉莊女子縱使有心介人京城設立分舵,又豈能以如此手段排除異己、揚名立威?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此時臨江仙的女子均已悄悄走到了丹姑娘身後,會場眾人逃之夭夭,賈媽媽和何姑被嚇得呆了,被樓裡的姑娘架到遠遠的茶樓裡坐著,頓時方才人頭攢動的會場寥寥無人。

  “你是什麼人?既然知道芙蓉莊令花會,閣下膽敢阻攔,膽子不小。”丹姑娘臉現鄙夷之色,她身後的女子林林總總數十個,怎怕了他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路人?

  “他是當朝從三品的禦史中丞大人,掌管這大宋朝的朝官法紀、疑案要案、參彈官宦、諫議朝事。穿紅衣服的姑娘啊,你也真沒眼光,你看我們家聿修那張橫豎都像鐵面清官的臉,還認不出他是大大有分量的人物?”正巧湊到熱鬧的聖香笑吟吟地一邊找了張凳子坐下,拍了拍衣裳等著看好戲。

  芙蓉莊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邪門組織,人會的都是女子,聽說都是些遭到蹂躪虐待而憤世嫉俗的女人,其中“令花會”分部領導青樓女子,在江南一帶頗為有名。

  丹姑娘一怔,瞪大眼睛看著聿修,她久在江南,江湖高手見多了,卻沒見過高官,從聿修身上橫豎看不出他是位怎樣顯赫的大人物,“禦史中丞?”她回頭問身後的女子,“那是什麼官?”

  “少爺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聖香翻白眼,“他就是專門抓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女人的官,你知道這點就夠了,其他都不重要。”他笑眯眯地“啪”的一聲打開扇子給自己扇了幾下,“聿木頭,拿下這妖女,本少爺重重有賞。”

  聿修不與他胡鬧,淡淡地道:“聖香你很清閒。”

  聖香用力點頭,笑吟吟地說:“我每天都很清閒。”

  聿修不再和他說話,這大少爺胡攪蠻纏一流,只轉過頭看著丹姑娘道:“姑娘是打算退出開封,還是打算隨我開封府走一趟?”

  “要命令本姑娘,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丹姑娘才不理他什麼規矩王法,什麼三品朝官,就算是一品她也不知是什麼玩意兒,她柳眉倒豎喝道:“這些人阻攔本會辦事,統統給我殺了!”

  “喂!我只是幫忙解說,關我什麼事……”聖香嚇了一跳從椅子上跳起來,丹姑娘一聲令下那些美貌女子紛紛出手,一時間暗器長箭甚至什麼棋子香囊都飛了出來,他見情況不妙,“聿僵屍我很忙要走了,下次有空再見。”在他胡說八道的時候一個女子對他射出一支袖箭,聖香嘻嘻一笑,在袖箭堪堪沾上他的衣角的時候一溜煙揚長而去,逃之夭夭。

  他居然……比袖箭還快!那女子呆了一呆,他有如此輕功速度,如果留下來助陣豈非大敵?卻居然走了?是因為相信己方數十人都不能把那位什麼中丞大人奈何?

  施試眉被聿修擋在身後,她知道此時情況危急,也不是她所能掌握的,所以她閉嘴,不給聿修造成任何麻煩。滿天暗器四射,她依偎在這個男子身後,感覺他的呼吸他的溫熱,居然在一片呼嘯聲中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他仍然心亂,心跳和那天夜裡一樣紊亂,雖然他面對大敵、雖然他那麼冷漠。

  “我不會有事,別想著我在你身邊,否則你會輸的。”她低低地笑,“你若是輸了,可比我做不成開封第一名妓還沒面子。”

  她在眾多兵刃的交擊裡對他調笑,居然讓他莫名地安心。他默然不語,奪過一支長劍架開許多女子的合圍。她依附在他背後輕輕地笑,居然讓他覺得很愉快。他一貫做事很專心,打鬥的時候也很專心,但嗅著施試眉淡淡的發香幽香,在稍微失神也許就會受傷的合圍裡,他的心情比方才看她寫字的時候平靜,“寫得很好。”他突然說。

  施試眉一怔,嫣然一笑道:“這是什麼時候你居然說這些?”他一直都看著她寫嗎?“我好開心你居然來了。”她低低地笑。

  “書法似人唯心,你自己的字比學我的瀟灑,下一段寫得雖不嚴謹,但很率性灑脫。”聿修居然和她談書法,有絲淡淡的微笑,“你還是寫自己得好。”

  他如果常能這樣和她說兩句真心話多好?施試眉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我很任性,也許老了以後寫狂草。”她玩笑。

  “你不是常說已經老了嗎?”聿修應了一聲,“當”的一聲架開丹姑娘的袖中刀。

  她訝然,忍不住好笑,“你也會玩笑?”

  聿修轉了個身點中一個女子腰間穴道,奪過兩把同時向他砍來的短刀,刀柄回撞,“哎呀”兩聲地上多倒了兩人。他淡淡地答:“不會。”

  施試眉揚了揚眉,真不知該如何說他,只覺很是好笑,“你真是個笨男人。”她環住他的頸項,在他頸邊低笑,無意中手指掠過他的衣扣。聿修心頭微微一蕩,手裡的勁道一個沒拿准,突然一刀突破他的防衛直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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