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祀風師樂舞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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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實在很高興。通微,你變得這麼強,變得不再需要我保護……你已經不再是需要我為你犧牲的那個十七歲的男孩,五年了,你已經長大,而我,依然是在十五歲那年,死去的女孩。 「通微……我要消失了,不能再陪著你。我說過……說過要陪你到老……不要……不要怪我……」千夕痛苦地翻滾,卻依然在說話,即使他聽不見,她還是要告訴他:「別傷心,忘記你自己曾經遭遇的、令你遺憾的事,重新找一個,能夠令你快樂的女孩……真的,我不騙你,我不嫉妒的,只要……你能開心起來……」 千夕在地上翻滾,滾到了通微的腳旁,她掙扎地伸出手,要拉住通微的衣角,要觸摸一下他的面頰。但是她伸出去的手,還是穿過了通微的身體,直到那只手消失得連她自己都看不見,也依然、抓不住他。 這就是對於連死去也不放棄的愛的懲罰嗎?千夕淒涼地落下最後一滴眼淚,她始終不能讓他知道,她曾經決定,不只要陪他到老,還要到死,到來生, 一團光暈,彌漫了千夕整個魂魄,那光暈飄浮起來,最終,散去了無痕跡…… 而這一段短短的時間對於通微來說,卻只不過是在祭神壇上坐了一陣,感覺到有妖氣撲面,所以招來霹靂,閃了兩道閃電,至於其他,他看不見,也想不到。 他自然更想不到,他招來的霹靂,不但驅走了惡鬼,也間接消滅了他最牽掛的人,把她從鬼消滅成了無形。 她為他而死,最終,為他而魂飛魄散。下手的都是他,而他,每一次,在下手的時候,都不知情。因為不知情,所以不會留情,因為不會留情,所以,特別殘忍。 也許,這就是所謂,婆羅門花的詛咒,詛咒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因為婆羅門花的血緣,在死亡的時候,總是要比別人更痛苦、更殘酷。 而這血緣中的瘋狂,是否也來源於——不甘心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痛苦,而指望著世界與我一起陪葬?我不甘願做這世上最不祥之人,所以怨恨著每一個比我快樂的人,希望他們都死得比我痛苦! 這就是詛咒能力的來源,這世上最不潔、最殘酷的意念,一代又一代,這麼在血液裡,痛苦地傳承著,掙扎著,讓每一個繼承這血液的人,都在這千百年層疊的怨恨中被扭曲成惡鬼。 是天之過?人之過?是天,詛咒了人?還是人,詛咒了天? 誰知道呢? 千夕在通微的足邊消散了,而通微,除了滿山秋色,依然,什麼也看不見。 *** 夜,滿天星星。 通微召喚降靈。 今夜沒有月光,只有淡淡的,幽暗的星光,照耀在祭神壇上。 降靈出來的時候,依舊帶著橫掃一切的鬼氣,一陣陰森的寒意撲面,膽小的人,早就被這一陣陰風嚇昏過去,但若見到降靈,必是誰也不會害怕的。 因為降靈,是個猶如水晶琉璃一般詭異而漂亮的鬼。 通微看著升在空中,冉冉成十字的降靈,麻衣在他身上飄拂,他也緩緩地,在祭神壇上空飄浮,就像一個沒有多少重量的形體。 「又是你。」降靈先開口,言下,有些悶悶的不太開心,因為被通微召喚出來,是沒有血可以吃的。通微身上的殺人之血和千夕臨死給他下的封印,這兩個東西重疊在一起,不能給降靈維持鬼氣的溫暖。 通微寂寞而閒適地看著降靈,有點倦意地淡淡一笑:「我也很希望可以給你鮮血,只不過你自己不願接受。」 降靈悶悶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血我不能要。」他在祭神壇上漂浮了一圈,轉了回來,樣子很單純,更加是很沒有心機。 通微淡淡地道:「找你敘敘舊,不可以嗎?整天和你的屍骨在一起,你那屍骨早就成白骨了,也不必那麼寶貝。」他舒然在祭神壇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我也有些事要問你。」 「什麼事?」降靈在通微頭頂不遠處緩緩地飄浮轉動。他從來不想,他這一群朋友,除了每次遇到事情會來找他詢問之外,是不是沒有帶給他什麼好處。換了是別人,也許是會嘀咕的,但是降靈不會,他的腦子裡只會想一件事,就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至於其他的,比如別人什麼想法、以後和未來會怎麼樣,他從來沒有這些概念。 因為他是這樣的,所以,表面上,聖香、通微他們,時不時就找件事來詢問他,說是有這樣一個鬼朋友,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但是實際上,他們都用他們的方法,在關心著降靈。 怕他寂寞,所以就經常來打擾,可惜,降靈除了有沒有血吃之外,他也不關心,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心裡沒有這種概念,雖然在這祭神壇上徘徊了千年,可是他依舊是他死的時候,那一個單純的,全然沒有心機的他。 降靈寂寞,他自己卻不明白,他不懂得他不快樂,也不懂得什麼叫做寂寞;而通微,是懂得寂寞的人,他不但懂得寂寞,而且他享受寂寞,之所以不知不覺喜歡經常來祭神壇,也許是因為,兩個寂寞的靈魂,相互凝視,可以排解一些獨自不能排解的感覺。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通微道。 「昨天聖香也這麼說。」降靈無可無不可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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