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姑洗徵舞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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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隱今日毫不客氣,冷冷地打斷太宗的話,「皇上當年一斧頭斬死太祖先皇,難道就顧惜骨肉親情了嗎?」 太宗驟然回頭,「你——」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他瞞得極緊極緊的事情,居然會被容隱知道了,當年太祖皇帝駕崩的確是他一手造成,這也是為什麼趙德昭始終不忘要做皇帝,因為這皇帝本就應該是他做的!他是太祖皇帝的親生兒子啊! 「皇上要殺人滅口嗎?」容隱淡淡地道。 太宗確有此心,卻知道此時只有他和容隱兩個人,以容隱的武功,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手的!他不回答,臉色難看至極。 容隱卻轉過身去,負手望著殿上的承塵,「皇上可以想想,這些年來,容隱對皇上如何?」 太宗一呆,這些年來,容隱的確對他很好,否則,他也不可能在龍椅上坐得穩,既然容隱早就知道這件事,他為什麼—— 「容隱做事從不看名分,而看效果。皇上雖然並非千古明君,但也不是昏君,皇上登基,可守江山數十年。」容隱冷冷地道:「我看不起德昭王爺,我見他逼迫上玄篡位,逼到上玄離家而去,就知道燕王爺沒有用人之量,亦沒有識人之明,這樣的人——不能為帝!」 太宗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論調,新鮮至極,卻又似乎很有道理,「容隱——」 「我沒有意思要和皇上為難,臣只是說,皇上要穩定江山,就一定要從內政做起,優柔寡斷——既不會顯得皇上仁厚,也不會對事情有任何幫助。」容隱搖了搖頭,「燕王爺對皇上不會客氣,他有死士,有黨羽,皇上要逼他自盡,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太宗忍不住又問。 容隱氣宇森然,「先發制人!」他把一個東西壓在太宗桌上,「這是燕王爺所有死士和黨羽的名冊,皇上如果可以翦除他的黨羽,就可以逼燕王爺到絕境!」 太宗怔怔地看著容隱,他很迷惑,他不瞭解這個人,他原本以為他瞭解,但是他現在發現不瞭解,「你做了這麼多,難道,就只是為了保住朕的江山嗎?」 容隱略微牽動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皇上以為呢?」 太宗動容了,他緊緊地握住那張費盡容隱心血的紙片,低聲道:「你——愛民——勝於愛君——」 容隱沒有看他,他緩緩負手走出了政事堂,門外夕陽如血。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他原本希望做到讓戰爭停止,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他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他能做的,只是這件事。姑射,姑射,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梨花溪之約,可能要你獨守一生了。 他走到門口,緩緩回過頭來,淡淡地道:「皇上也可以要容隱死。」 太宗脫口而出,「不!不會!朕決不會!」他伸出手,似乎想挽留容隱,卻只追出一步。 容隱看著他的神色,似乎覺得他很可笑,在夕陽光中,他淡淡一笑,就像一塊燒到盡頭的火炭,非但沒有過往的冷厲,反而正在消退最後的溫暖。 太宗從來沒有看過容隱笑,他這一笑,看得看盡人情冷暖權術玩遍的太宗心中一片酸苦,幾乎想哭!突然之間,他睜大眼睛,「你——你的頭髮——」 容隱卻沒有理他,他負手而去,走得很閒適,不快,也不慢。 他頎長的影子拖在地上,一點一點的遠去。 這時候,太宗才喃喃地道:「你的頭髮,怎麼白了?」 這一天,容隱回到了容府,以後幾日就再也沒有出門。 他甚至在彈琴,彈他那一具「巢螭」。 「墜雨已辭雲,流水難歸浦。遺恨幾時休,心抵秋蓮苦。」容隱輕輕地撥弦,指法雖已生疏,但是一聲一下,並不困難。 書雪站在容隱身後,看著容隱一頭銀髮如雪,心裡的衷苦已經隨著容隱的破碎的琴聲,碎成了一片、一片。 他知道少爺在等,等燕王爺的結局,他如果等到了,也許——也許——書雪他不敢想,不敢想! 「報——」容府的一個奴僕從門外沖了進來,喘息未停,「燕——燕王爺——在王府——自盡啦——咳咳——皇上下令厚葬——」 聞言,容隱淡淡一笑,笑得平靜,而且溫和。 他就像沒有聽見來人的話,繼續撥弦,一字一頓,「忍淚不能歌,試托哀弦語。」他頓了一頓,輕輕吐出了最後一句,「弦語——願相逢——知有——相逢否?」 弦語願相逢,知有——相逢否?書雪已經無淚可哭,少爺——的心願,希望和姑射姑娘相逢,希望他可以等到那一天,希望梨花溪之約——希望——今生今世能有一天,可以——破鏡——重圓—— 「錚——」的一聲震響! 容隱的最後一撥,撥斷了琴弦,震裂了殘破的「巢螭」,他嘴角帶著微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伏在了「巢螭」之上! 人、琴、俱、杳—— 「少爺!」書雪失聲大叫,呆若木雞,雖然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耗盡心血的少爺會是這樣的結局,但是,事到如今,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那麼——那麼好的少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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