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姑洗徵舞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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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前不曾覺得這樣的日子令人厭倦,但是如今,不同了。他的心不再完全屬於大宋,有些時候,有個聲音在問他,值不值得?如此的心力交瘁,究竟值不值得? 「少爺。」書雪低聲問,「你想沒想過——」 「什麼?」容隱不耐地問。 「你想沒想過和姑射姑娘一起走?就像上玄少爺和配天小姐一樣。」書雪小心地問。他只是個小小的書童,他不是容隱,他不懂國家,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少爺會累死。 容隱怔然,良久良久,才苦苦一笑,「正因為連他也走了,所以我不能走,你知道嗎?」他的眼神漸漸深邃起來,「如果有戰禍平復,朝廷安定的那一天,大宋和大遼無論誰勝誰負,我都會走。如果,燕王爺的事情可以解決,皇上可以安心,朝廷可以穩定數十年……如果——」他沒說出口,他想說的是,如果到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死,那麼,天涯海角,他都會去找她的。可惜,這樣的如果,實在太遙遠太渺茫,更要他付出幾乎全部的心力—— 「少爺,」書雪怔怔地看著容隱,很迷惑地道:「我希望你會高興,可是在這朝廷裡,你每一天都不高興,我從來沒有看見少爺笑過。」 容隱黯然,「那很重要嗎?」 「很重要,少爺只有和姑射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才像個活人。」書雪搖搖頭,「我什麼也不懂,我只知道,少爺你只是一個人,而他們老是要少爺做一些不像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們?」容隱反問。 「皇上和簡大人他們,還有趙丞相。」書雪頓了一頓,「他們從來不關心少爺,只有姑射姑娘,她在少爺你受傷的時候,會為你哭,會擔心你,她也從來沒有要求少爺做什麼,也不想從少爺身上得到什麼。」他小心地道:「姑射姑娘真的很好很好呢,她和少爺一樣的聰明,為什麼少爺你——」 「如果——我等的到那一天,我答應你,她一定會是我的妻子,除非,我今生今世不娶妻。」容隱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和書雪說話,像在下決心。 「那一天?哪一天?」書雪迷惑不解。 「不再打仗的那一天。」容隱的目光惘然,低低地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等的到?等不到?他一個人,在這波濤洶湧的權力和國家裡——孤軍作戰!給他一個心願吧,給他一個心願,讓他在很疲倦的時候,還可以——支持下去!等到不再有戰爭的那一天,可以破鏡重圓—— 可是,世事如棋,誰又知道,等到了那一天,她是否依然愛他? 無論如何,就給他這一個心願吧,讓他有力量等,有力量堅持,等到不再打仗的那一天,能夠破鏡重圓—— 他這樣想著,一股淒涼的感覺難以言喻地泛上心頭。突然,莫名地,有淚滑落,掉在了他冰冷的手上。 「容隱:已經過去十五日了,你還找不到靈犀玉珮?你可知道見玉如朕親臨?若是落在了別有居心的人手上,那是什麼後果?」太宗難得發這麼大火氣,尤其是對著他最喜愛的樞密使容隱,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不氣! 「臣正派人努力在找。」容隱也只能回答這一句。 「再過十五天,你如果再找不到,莫怪朕要降罪於你了。」太宗也很煩惱,他並不想為難容隱,但是卻又不能不處置他! 「是。」 從政事堂回來,容隱如何不知道弄丟了御賜五佩這件事很荒謬,甚至根本就不像容隱可能做出來的事情。如果在一兩個月之前,有人說容隱會弄丟東西,那肯定大家咬定容大人是故意的,他必有所謀!但是,現在大家看見容隱,說他會弄丟東西,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容隱的恍惚,已經是稍微和他接觸過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出來的。 他在處理公事的時候依然清醒犀利,目光如炬,但是讓他一靜下來,誰都看的出來,他在出神,他原本全心全意都在朝政上的心,當他靜下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其實——容隱自己也很清楚,他這樣恍恍惚惚長久下去是不行的,一個人,硬生生要把心裡的牽掛分成兩邊,而且強迫自己在做事的時候完完全全在做事,把她的影子壓到無底洞裡——這樣的結果當然是,當他的事情一做完,她的影子就陡然出現,並且和朝政攪在一起,讓他的心分崩離析,並且每個裂痕之間,各自為政,沒有絲毫聯繫! 為了避免一靜下來他那種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心情,容隱不知不覺地做了更多的事情。他並非故意,只不過人有避免痛苦的趨勢,如果疲於奔命要好過心神崩裂,他自然會讓他自己很忙。 這一切,容隱不會說,他也不願多想,而別人更加不會去注意,容隱願意做更多的事情,自然再好不過,那就意味著某些拿朝廷俸祿的人可以偷懶,容隱做事絕對妥當,還有誰會不放心?所以漸漸地——除了趙丞相喜歡找容隱,兵部侍郎、禮部侍郎、刑部……甚至內務府也會「偶爾」詢問一下容大人對於某某某事情的看法。 容隱來者不拒,雖然他的態度很冷淡,往往正事做完就下逐客令,但是注重實惠的人還是源源不絕。 這些,書雪看在眼裡,他只能著急,卻無法規勸什麼——容隱是不聽人勸的。 夜裡,一燈如豆。 容隱在看今年禁軍更戍完成情況的回報。他還沒有吃晚飯,看到一半就不知不覺伏在桌上睡著了。 書雪不敢叫他,最近不知怎麼了,每次看見少爺睡著,他就會想哭。從前——從前少爺是多麼好的武功,多麼好的精神,雖然事務也很忙,但是每次看見少爺,他都會覺得充滿信心,可以依靠。但是如今——他只會害怕,少爺這樣竭盡心智廢寢忘食,往往連續幾天不眠不休,如果睡著了,就是這樣因為太過疲倦突然之間睡著了,他又不是神仙,他會累死的! 少爺睡著了,他連動都不敢動,因為少爺又很容易醒,醒了他又繼續做事,沒完沒了。少爺需要休息,可是少爺還沒有吃飯——書雪不知道要怎麼辦,少爺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當然他也不是故意不吃飯,而是整天都有人找,他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都是——都是姑射姑娘不好,書雪突然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因為她,少爺幹嘛要給自己找事情做?他就是為了不再想她!她如果可以陪在少爺身邊,那有多好?就是因為少爺太愛她,所以才不肯對她提任何要求,也不願意束縛她,而讓她走。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無法想像成天抱著一具瑤琴的白衣女子,像風一樣飄來飄去,她如果不能在圍牆之間自由來去,那會是什麼樣子? 胡思亂想、胡思亂想,書雪又有些安心,少爺這回可以睡得安穩一些,不會有人驚擾了他。突然之間,他注意到了燈光下的某一些東西很不尋常,是什麼?什麼東西給他很不對勁的感覺?書雪凝視了很久,到底是什麼? 看了很久,他突然全身一震,書雪震驚之極地伸出手指,指著容隱的頭髮,忘形地大叫,「少爺!」 容隱被他一驚而醒,緩緩抬起頭,他眉頭一蹙,冷冷地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書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驚恐之極的指著容隱的頭髮,「頭髮——怎麼會這樣?」 容隱皺眉,「什麼頭髮?」 書雪呆了一呆,突然道,「我去取鏡子,少爺,你等一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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