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姑洗徵舞 | 上頁 下頁
十七


  上玄摔下帽子,桀傲不馴地看著容隱,「出來吧!躲在後面不是你的個性。」

  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容隱負手站在原地,冷冷地道:「臨陣而逃,也不太像你上玄的個性。」他是在說,燕王爺原本一心一意要推翻太宗,讓上玄登基為帝,上玄卻在這個關鍵時刻逃離了開封。上玄和容隱素來不合,他要篡位,容隱保的卻是皇上,當然是勢同水火。但是上玄既然肯為了容隱的妹子配天而離開開封是非之地,當然形勢就有所不同。

  上玄哼了一聲,「你是來拿人的?」他知道他這麼一走,王府和皇上必然都不會輕饒,卻不知道居然派遣了容隱出來抓人!「我還真是榮幸。」

  「我原本是來拿人的。」容隱淡淡地道。

  「原本是來拿人的?你這是什麼意思?」上玄目光一冷,犀利如刀!

  「原本是來拿人的意思,就是說,現在不想拿人了。」遠遠的,容配天接口,容隱的個性她自然再清楚不過,「上玄,我們走吧。」

  上玄又哼了一聲,「就算你要來拿人,我也不怕,我不會感激你的。」他看了地上亂七八糟的遼國奸細一眼,「這些傢伙就交給你了,算是我還你的人情。」

  容隱眼睛也不眨——下,淡淡地道:「我不會謝你的,兩不相欠!」

  上玄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陣,「我認識你這傢伙這麼久,第一次覺得你還是點東西。」他哈哈一笑,走過去拉住容配天,「我們走。」

  容配天扮的白衣公子也頗風采,她最後看了容隱一眼,歎了口氣,「哥,這一次是妹子對不起你。」

  容隱頭也不回,冷冷地道:「要走就走,多說無益。」

  容配天冰冷的眼中難得有淚,她對著容隱的背影盈盈拜倒,卻沒說話,一拜之後,她絕然而去。

  台下眾人議論紛紛不知道這究竟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姑射卻知道,這樣的決定,對於容隱來說,是多麼的難得,他是那麼冰冷的人,溫情——是罕見的。她知道配天的離開會使容隱更加孤獨寂寞,他連身邊最後一個知他懂他的親人都失去了,而他回頭,還要面對他那些永遠不會減輕的事務、因為上玄的突然離開而混亂的朝局。

  心中的憐惜一泛上來就無法抑制,她知道他沒有忘情,否則他不會在她千鈞一髮之際出手相救,而且擲出的還是他最貼身的東西。走上一步,她朗聲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手中握著容隱擲過來的那塊事物,心中柔腸百轉,終是決定不還給他,微微一頓,她也飄然離開。

  或許是錯覺,有些人看見在浮雲姑射離開的時候,空中似乎落下了幾滴水珠子。

  下雨了?

  這雨,還帶著依稀柔軟的芳香——

  到這時江南豐才有機會問江南羽,「他是誰?」

  江南羽苦笑,他永遠比不上這個人!在這個人面前,他永遠像只在老虎面前的小貓,「他是當今樞密院樞密使,容隱容大人。」

  江南豐震動,如此人才!果然並非尋常人物!

  這時,容隱在遠處冷冷地道:「江大俠,這地上的三十九人,我全部帶走,你可有意見?」他始終站在人群的最邊緣,離主台很遠,卻一步也不曾向這邊靠近。

  這一句問得煞氣森然,江南豐雖然不懼,卻也不得不懾於他的氣勢,微微一笑,「我輩江湖眾人,素不過問官府中事。」

  「那很好。」容隱淡淡地道。依然連一眼也沒有向這位幾乎被尊為「武林盟主」的人多看。

  而書雪,早已機靈的要瀘州知州來拿人了。

  5.曉鏡但愁雲鬢改

  她居然帶走了他的御賜靈犀玉珮!容隱自武林大會回來,不得不為這件事擔憂。

  靈犀玉珮是皇上這次讓他江南一行的信物,怎麼能丟失?他甚至平時沒有戴在身上,那時候——眼見姑射形勢危急,不知怎麼的,不假思索摸出身邊惟一可作為暗器的東西,就擲了出去。

  他真是昏了頭!居然把「見玉如見聖駕」的東西當作暗器去墊腳,容隱微微合上眼睛,如果摔碎了,那可是殺頭的大罪!幸好被她接了去,但是她又不知道那是什麼,居然也沒有還給他,就這麼帶走了?

  處處躲開她,時時不想和她見面,他剛才看見她在臺上已經好幾次幾乎要失控,而如今——卻要他去尋找她?

  他如果有上玄的瀟灑多好,心一橫,什麼也不顧,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再多想,就這麼一跺腳就走,以後海闊天空,哪裡不可以去?他能為了配天放棄所有,算是很難的了。只可惜——他不是上玄!他的心裡還有百姓,還有大宋,他希望停止戰爭,他希望國泰民安——容隱淡淡地苦笑,他的希望,是不是太高太奢求?否則為什麼做起來——卻是如此的艱難,如此的痛苦?

  要擒拿遼國奸細的任務出乎意料的完成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有餘黨,相信只需要審問就可以知道,現在困難的是,要到哪裡去找姑射?她行蹤飄忽,要找她,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他每一次看見姑射,都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

  要去哪裡找她?

  她最有可能去哪裡?

  容隱沉吟,他決定先去一個地方。

  他要去的地方,依然是梅嶺。

  不過不是前幾日武林大會的地點,而是離那個地點更遠、更偏僻的山谷。

  那個山谷,是他當年和姑射採茶的山谷。

  他的人還沒有走近,就聽見她的歌。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欲意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容隱歌聲入耳,猛然想起這首{長相思》的前面一半,「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她——她相思之苦,竟然是有如此的哀切?他沒有想過,他自己的欲忘不能,難道,就不算是另一種相思之苦?

  姑射的人在流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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