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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所以那個書房現在禁止通行,神歆如果從那裡出去了,不是比她從書房裡平空消失還要離譜?從書房裡消失還可以說她武功高強,輕功了得,如果從封鎖搜查的書房裡出去,豈非要嚇死人?

  所以現在不能回去,要等到趙普徹底把聖香的書房弄到他滿意為止,那卻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但是,即使沒有這件事,岐陽也會自己冒出個藉口,不讓神歆回去的。但這當然只是偶爾罪惡的想法,大白天,岐陽是不承認的。

  聖香藉口行走江湖去了,然後就一頭鑽進這裡來。

  然後他現在很好奇,看著穿著長裙的神歆——原來,這個女人打扮起來——是這麼漂亮的——哦——

  神歆現在沒有穿著她一貫穿的素衣古裙,因為她只有那麼一身,沒有換洗衣服,不得不穿新的。衣服可不是岐陽去買的,岐陽對衣服一竅不通,他打了個電話,直接叫人把衣服送來,然後他付錢,就這麼簡單。

  她原來可以很美——

  一身的烏衣烏裙,一個珍珠耳釘,一頭綰起一半的烏髮——

  不需要巧笑嫣然,不需要胭脂水粉,不需要刻意,居然——就已經——很美了——

  一股女人溫柔的味道。

  還有,一種皎然和聖潔。

  莊重,典雅。

  她從來都不知道,換一身衣服,換一個髮式,一個女人就可以得到她的自信和尊嚴。

  她在鏡中找到了她自己。

  她也是一個獨立的女人,不是一個隻為了名醫山莊而存在的——祭品——她應該有自信,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和尊嚴。

  她應該為撫育她長大的地方擔負責任,但是,她沒有必要,為了那個地方,而刻意埋沒了自己,刻意去屈從,刻意去做一個他們心中最標準的繼承者。

  她是神歆,一個普通的女人。

  而這些想法,不是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只是,她從來不願承認,也從來不願細想——但是岐陽在教她,教她學會想。

  那一個隨隨便便,散漫無比的男——孩子——神歆歎息,和她的心境比起來,她真的覺得岐陽不像個男人,像個男孩子,但是為什麼,他就是會讓你覺得,他所想的,他重視的事情,就是對的,就是有道理的?

  但他確實做到了——他什麼也沒做,只不過拉著她聊天買衣服,盡說一些瑣碎的事情,例如計算什麼宿舍的房租水電,但是,卻讓她覺得,平生第一次,讓人當做一個普通的、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一個聖人的代替品。

  那種感覺——很快樂呢!像淡淡的糖水,很簡單的快樂。岐陽和她在一起,有時候是一起心神不定的恍惚,但是恍惚過後,一點點微妙的情緒在增長。

  今天晚上要去參加一種叫做「雞尾酒會」的活動,也是她第一次要和岐陽的同門師兄弟,還有師姐妹見面——她住在岐陽租的學生公寓的旁邊,岐陽幫她另外租了一套公寓,有個據說是岐陽和聖香的朋友的女孩——不,女人,經常來幫她的忙,教會她很多東西。

  那是個很像男人的女人,神歆想起來便微笑,叫做「將」,她也不清楚她的真名,或者全名叫做什麼,就聽見岐陽和聖香「將」啊「將」啊地叫,她就酷酷野野地接受,一件校服披在肩上,鬆鬆垮垮的,沒有聖香那種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感覺,甚至比岐陽還要散漫。

  但是她喜歡這樣的女人,一個——很隨意的女人,似乎滿不在乎的,但是,卻是懂得關心人的。

  「神歆?神歆?尼姑啊廠聖香看她看了很久,叫了半天她都沒有反應,反而是坐在那裡出神,出了神就笑,笑起來還是那麼溫和自然——神歆可是很少出神的——聖香當然知道,所以他叫出那一聲尼姑出來——果然,兩個人同時有了反應,一個抬起頭來,一個轉過身瞪著他。

  「尼姑難道只能你叫,我就不能叫?」聖香不怕死,在那裡嬉皮笑臉,笑嘻嘻地看著岐陽。

  岐陽瞪了他一眼,「她現在穿成這樣,還像尼姑嗎?真是!我都在擔心,晚上出去見了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懷不軌,她若真的是個尼姑就好了。」他看著神歆一身晚禮服,淡淡地微笑,心裡莫名就是有彆扭的感覺,雖然她現在很美,真的很美,但是,他卻突然不想帶她去晚會玩了。不過做尼姑嘛,他又捨不得神歆一頭長髮,神歆不是那種會讓人覺得應該守護的女人,但是岐陽就是珍惜,連她的每一根長頭髮都珍惜,不一定是為了什麼,對岐陽來說,一直以來,理所當然就是應該這樣的。

  因為,是他把她抱過來的嘛!

  聖香「哇」的一聲叫了起來:「別人心懷不軌關你什麼事?人家神歆漂亮,有氣質,有人追,你不應該替她高興?她活了現在快二十歲了,都還不知道她自己很美,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被人追呢!」他更加不怕死地加上一句,「你看她對著鏡子發呆,不知道笑了多久,肯定對她現在的樣子很滿意,人家都不怕了,你怕什麼?何況神歆一身武功,誰可以對她動手動腳?」他抄起桌上的檸檬水,立刻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岐陽一想也是,他為什麼要替這個尼姑擔心?她分明比他厲害得多,「我說你們兩個,你,還有聖香,不可以隨隨便便在人前動手飛來飛去,否則什麼實驗室、科學院或是動物園抓了你們去,我是不管的。」岐陽每次出門都要對著兩個人嘮嘮叨叨,左右一看,「將呢?人又不見了?」

  「她早不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高興來就來,高興走就走,晚會的事她從來沒興趣,今天不過是幫神歆穿這套裙子而已。」聖香早已什麼都清清楚楚,邊喝水邊道,「我是不會動手啦,你看我在那邊動過幾次手?我懶得很,倒是神歆,你不要看見男人和女人牽個手就打人,這是很正常的,很正常的。」他強調。

  「我知道。」神歆微微一笑,「我已經學會不奇怪了,」目光流轉,看了岐陽一眼,「還有什麼比你們兩個人還要奇怪?」

  岐陽現在看見如此美的神歆,又看到她安靜澄澈的眼神,居然是有點害怕,心裡怪怪的,乾笑一聲,「是是是,對你來說,當然是我們兩個最奇怪了。」

  神歆依然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也沒說什麼。

  夜。

  十九點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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