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極端優雅的少年 | 上頁 下頁
四九


  從城內出發,開車大概一個小時,就到達天藍山,明鏡開車,一路上劉家烈對路邊的景色不斷讚歎,明鏡一言不發,但並不是討厭他,如果能像劉家烈這樣生活,那必定是很愉快的,可惜他做不到。

  雪溫泉的景色果然奇異瑰麗,就是明鏡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這麼大的白色巨石,溫泉從層層疊疊的白色巨石中流出,蓄到一個一個白石堆成的天然池子裡,有的呈湖藍色,有的成紅褐色,還有的慢慢滕著煙霧,是乳白色。兩人換了泳褲,跳下乳白色的溫泉,一邊身穿黑衣的服務生立刻地上量杯淡紅色的飲料,劉家烈端起嗅了一下,愕然說:「這是酒啊。」明鏡端起喝了一口,「這是酒味飲料。」劉家烈說:「泡溫泉合適喝酒麼?難道雪溫泉的風格是一定要客人喝到淹死在熱水裡?」旁邊的服務生輕聲說這裡的規定是喝酒的話一個泉池只能泡五分鐘。劉家烈端起那杯飲料,一口喝下,「明鏡,跑過了溫泉,我和你比喝酒!」

  喝酒……明鏡淡淡地想,喝酒他不行,但是這幾年來他喝下去的酒,一定比劉家烈多。

  而且是多得多。

  「發什麼呆?喝什麼酒?啤酒?」劉家烈招收叫服務生送酒。

  「紅酒。」明鏡說,「我不習慣和啤酒。」

  「習慣?」劉家烈詫異,「你還『習慣』喝酒啊?真看不出來,喝紅酒,還真有品味。」他叫服務生換紅酒。

  「嗯……習慣……」明鏡抬起頭來,望著天空,天空很美很藍,「我習慣喝紅酒。」

  「以前喝過?」劉家烈很好奇,「像你這樣的人,是什麼時候會跑去喝酒的?」

  「你在什麼時候,想要喝酒?」明鏡答非所問,劉家烈目光一掠,突然注意到明鏡裸露的頸下,有幾道淡色的傷痕,不免嚇了一跳,失聲問:「你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傷?」明淨手腕一動,劉家烈看到他雙手手腕傷痕累累,全都是一道一道的刀傷,看到如此情景,在看不懂就是白癡,「這是你……你自己弄的?」明鏡淡淡地問「你在什麼時候,想要喝酒?」

  「什麼時候?」劉家烈仔細地看著明鏡,記憶中那個冷靜優雅,仿佛所有人都不看在眼裡的優等生,是什麼事讓他再自己身上弄出這麼多傷?「心情很壞的時候,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他聳了聳肩,「你怎麼了?」

  明鏡不回答,過了一會,「沒什麼。」

  「哈!你就是這樣最討厭了!明明有什麼,偏偏還要裝酷,我如果是你女朋友一定被你氣死,假惺惺,你到底是想被人關心你,還是別關心你?」劉家烈在溫泉裡揮了揮手,濺起了一排水花潑到明鏡臉上,「起來了,已經五分鐘了。」

  明鏡站了起來,「給我們開一箱Cabernet Sauvignon。」

  「一箱?你想喝多少啊?你說的那個什麼什麼酒,我只知道紅酒有什麼長城,什麼藏秘的……你不要點太貴我付不起啊——」劉家烈一聲哀嚎,明鏡淡淡地說:「不是說我請吃飯你請喝酒麼?不敢喝?」

  「喝!你敢喝,我怎麼可能不敢?喂!那位先生拿杯子來!」

  那天晚上,明鏡和劉家烈都沒有回家。法國紅酒兩個人喝了四瓶,晚餐卻沒吃多少,第二天劉家烈酒醒的時候,他老爸已經在面前瞪他了,嚇得他又躺下去裝醉。明鏡卻已經不在,帳已經結了,服務生說是昨天半夜兩點多結的,接完帳明鏡就走了。

  劉家烈被酒精搞得稀裡糊塗的頭腦裡還依稀記得,昨天喝酒的時候,明鏡說了些什麼……好像說他從來都不喜歡喝酒,但是他可以喝很多,而且不會醉。他說他也不喜歡喝,特別最討厭這樣只有兩個人喝,真沒意思,要像在學校裡一整個宿舍的同學都翻牆出去喝酒,那才有意思。明鏡問他是不是也會心情不好?他說當然了,他也是人,也會失戀啊。明鏡就問他失戀是什麼感覺?他說就是心很痛啊很想她啊,但是又知道不可能再重來啊之類之類,明鏡聽了就笑,之後說了些什麼他都忘了,因為他已經醉了。

  明鏡半夜三更走了,他開車去哪裡?不知道問什麼,一項神經大條的劉家烈直覺,他沒有回家。

  失戀是什麼感覺?

  失戀就是心很痛,想起她很後悔的感覺,也許不是誰的錯,但一切都不可能重來。

  也許劉家烈說的並不是這麼文雅,但在明鏡印象中,大概就是如此。

  喝醉的劉家烈問他:「你為什麼想喝酒?」

  他淡淡地說:「不知道。」

  劉家烈就大笑起來,笑得差點被酒嗆死:「哈哈哈……我知道,你失戀了,你被女人甩了,哈哈哈……」

  他不說話。

  劉家烈神神秘秘地蹭了他一下,「喂,男人追女人,需要死纏爛打,臉皮要夠厚,才有可能成功,像你這樣的男人女人很少能抵抗的哦,喜歡誰,快去追她。」

  「追什麼?」

  把她追回來啊……「追回來?追回來?試試就如流水,過去了的事,怎麼可能追的回來?明鏡把車開到了路的盡頭,天已微微發亮、驅車開到這裡完全是因為酒意,為什麼會開得這麼遠,也許就是因為劉家烈說了那句」把她追回來」吧?降下車窗,路的盡頭是一片田地,中滿荷蘭豆,荷蘭豆的支架插得整整齊齊,清脆的豆蔓纏繞支架,遙遙望去,仿佛沒有邊際。一絲明豔溫暖的光亮從輕輕豆蔓的深處慢慢升起,天空的雲出奇的黑,只有那絲光亮的邊緣透著一抹沉重的橙色。明鏡開著車窗,陽光逐漸籠罩了車,慢慢投影在他的手臂上,溫暖投河的觸覺緩慢地傳來,這樣的陽光依稀似曾相識。

  打開車的CD,裡面放出一首歌:「……你把平凡的日子,變成紀念日,永恆變成未來史,男孩變王子,我不要有大房子,也不要大寶石……」他怔了一下,一直在聽的歌,一個月前拜託爸買的碟片,清醒以後他又再把這張碟忘了,就如當年在唱片店裡忘了買它,但明淵卻記得,把它放進了車的CD裡。

  她唱這歌的聲音仿佛正在耳邊,當年她在摩天輪唱歌的時候,他並沒有聽,但今天卻好像能將那天的情況清晰異常地記起,連她量上的表情都在眼前,那算是……想要唱給他聽卻又很靦腆的表情吧?他為什麼當時沒有聽呢?以後、或者是現在,他還會唱歌麼?陽光慢慢變得有些熱,她再也不會那樣唱歌了,他知道。

  拿出手機來看時間,已經是早晨七點,楊誠燕依然沒有回短信。他已經發過去四條短信問他在做什麼?他都沒有回。他打過一個電話給她,他告訴他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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