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極端優雅的少年 | 上頁 下頁
三四


  崔井的臉看起來像欲哭無淚,他大概是想說當年他不是故意的,大概覺得世事太荒唐離譜,為什麼他已經為當年付出了那麼多代價,仍然不能避免今天的來臨?明鏡淡淡勾了下嘴角,「蘇白敲詐過你,是吧?你們……可以在看守所裡繼續你們的交情。」

  「明鏡!」崔井全身瑟瑟發抖,「你大概以為我也該從那該死的欄杆跳下去一次!可是我……我很怕死,我不想坐牢,因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恨蘇白!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和他有任何交情!崔老師不算一個壞人,我只是……只是……」他慘白著臉,「有太多弱點,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

  明鏡指了指門外,崔井大叫一聲,「明鏡你不能這樣……」

  門外很快沖進來五六個警察,把拼命掙扎的崔井按倒在地上,戴上手銬把他帶走了。

  崔井……的確不能算一個壞人,如果不曾發生過這件事,他也許是一個一生都受人尊敬的好老師。明鏡倚著門看著他被抓走,俯身拾起地上崔井跌落的材料,他還要去競賽……拾起材料的時候,突然胸口一陣窒悶——就像本有千鈞巨石壓在他胸口,在崔井被抓走的一瞬間又有一塊巨石壓了下來。

  他……整個人,快要被壓垮了……

  明鏡右手拾起材料,左手按住桌面借力才慢慢站了起來,蘇白應該去精神病院!崔井應該坐牢!楊誠燕應該消失!他什麼也沒做錯,一切都按著正常的軌道進行……但是他自己心裡卻出奇的清楚,這幾年,他什麼都做錯了……一切都錯了……

  蘇白……蘇白……一切都錯了,你最會教我該怎麼做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然而一切看起來都像沒有錯,過一會兒他本來要參加競賽,現在還是要參加競賽,他沒有不參加的理由。

  頭很暈,胸口一陣一陣的窒悶,競賽卷上的題目在他眼裡看來猶如霧裡看花,搖搖晃晃,不知寫的什麼。握著筆坐在賽場上,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試題,除了頭暈想吐,心裡竟然空的沒有半點想法。

  過了半個小時,楊誠燕已經做了七道題,其中至少有五道題她有把握是對的,抬起頭來再看了明鏡一眼,他仍然在發呆,雖然發呆的樣子也很冷靜,但久了就會被人看出來——事實上海承高中的人已經有人在注意了。她心裡一陣著急,無論如何,明鏡不能輸,如果他在競賽場上也輸了,那就是一敗塗地,明鏡根本受不了的!明鏡,爭氣一點!不要想那些混亂不堪的事,不要想、不要想!

  然而她祈禱歸祈禱,明鏡還是一個字沒寫。教室裡紛紛想起了翻卷子的聲音,大家都做到了第二面,明鏡那張卷子還在那裡,一下也沒動過。劉家烈和張軍風已經注意到他有些不大正常。又過了一會兒,明鏡突然眨了眨眼睛,開始做題。楊誠燕松了口氣,低頭看自己的卷子,本來想到解法的題目似乎都忘了,看在眼裡好陌生。

  賽場突然沉靜下來,在沙沙的圓珠筆聲中進行了一個小時的考試。

  再過半個小時這次競賽就結束了,突然,作為全國東南區分賽場的漳河高中教學樓外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隨即人聲喧嘩,似乎有許多人在大喊大叫一些什麼,伴著高音喇叭的聲音。

  正緊張做到最後幾道難題的參賽者紛紛抬起頭,茫然的看著窗外,平時考試學校都會要求噤聲,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會這麼吵?有些人抱著頭,表情十分煩躁,本來想到的思路都被噪音打斷了,監考教師立刻走過去關了窗戶。今天監考的是一位女老師,關了窗戶以後她往外一看,表情是恨錯愕。楊誠燕看著她的表情,一股不祥的預感湧起,有些什麼事發生了,有些不可控制的事發生了……明鏡還在做題,窗外出奇的喧嘩似乎和他沒有半點關係,當大家都在做題的時候他在發呆,當大家都在發呆的時候他在做題。

  「砰」的一聲,分賽場003考場的門被人一腳踢開,一個人沖了進來,以沖進來仿佛什麼也看不見,「嘩啦」撞翻了幾張桌子,推倒了三兩個人,沖到了張桌子前。監考老師大吃一驚,一聲尖叫,只見門外一群警察已經沖了上來,大叫:「快出來!他身上有刀!有武器!」離門比較近的學生尖叫著紛紛逃出,那人理也不理,一把抓住坐那張桌子的人。劉家烈和海承高中的人指揮著大家往外逃命,楊誠燕卻不走,她沖上去在離那人兩步的時候站住,臉色蒼白,「明鏡……」

  那人撞翻了幾張桌子,抓住了明鏡。

  而會這樣不顧一切沖進來抓人的人,自然是蘇白。

  「喂?那個女生快走啦!警察在外面!」劉家烈揮手叫楊誠燕走,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要抓明鏡,但是這人左手握著一把淡青色小刀他卻是看見,那肯定是危險人物。雖然明鏡令人討厭,但是他也不希望他被瘋子砍死,當然,他自己心裡也害怕得很。

  「你快走,這人是精神病……」楊誠燕反而會了揮手示意他快走,「你不會明白的,快走快走。」

  奇怪的女生。劉家烈大惑不解,正要勸說,突然他自己就被門口的警察拉走了,許多警察持槍對著蘇白,只要他稍微有個異動,立刻開槍。但蘇白緊緊抓著明鏡,要是開槍的話,不能確保不會打到明鏡身上。

  考場裡只剩下蘇白、明鏡和楊誠燕三個人。

  「你跑到哪裡去了?」蘇白抓住明鏡的右手,左手刀慢慢加在明鏡頸項上,微微用力,就劃出一道血痕,「我問你他媽的在哪裡,你怎麼可以掛我電話?你怎麼敢掛我電話……」他輕聲細語的問,「這麼久不見……你有沒有在想我?」

  楊誠燕全身在不可抑制的發抖,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明鏡……明鏡……門口的警察示意她慢慢走到門口來,她卻什麼都沒看見,呆呆地站在明鏡身邊。

  她是不能離開他的,她如果走到對面去看熱鬧,明鏡就會自殺……她覺得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他不能忍受被蘇白抓住的自己,不可能忍受被別人發現他和蘇白的關係,不可能接受無法控制形式反而被人控制的局面。

  但是明鏡,其實你一直都在蘇白的陰影裡沒有離開過,不是嗎?她的眼眶充滿淚水,昨天她沒有哭,現在的眼淚順腮而下,她不是為了自己而哭。

  那女生嚇得都哭了,門外的警察握緊了槍,誰也不敢擅自行動,大家都睜大眼睛看著門內形式的變化。

  明鏡不回答,他被蘇白扣著按在靠窗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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