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極端優雅的少年 | 上頁 下頁
二四


  明鏡微微蹙了一下眉,「你陪他。」他轉身出去,把楊誠燕留在病房裡。她看見他往醫院值班室走去,不自覺微微一笑,回過頭來。綠彩看著她,突然問:「你……你幸福嗎?」

  她怔了一下,訝然看著綠彩,沒有什麼比綠彩突然問出一句「你幸福嗎?」更奇怪的了,「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心裡很高興,」綠彩說,頓了一頓又說,「又很不安……和明鏡在一起會讓你這麼高興啊……」他迷惑的看著她,「既然這個高興,為什麼要不安呢?」

  彩……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人啊。她呆呆的看著他,想到他說「我不是人」,想到他在玻璃窗裡豔麗妖異的模樣,想到剛才搖晃的小藥瓶,想到明鏡把額頭放在他面前……突然間興起一種錯覺……仿佛,彩真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莫名就能洞徹人心的鬼……「我……我……沒有告訴明鏡明衡是被崔老師推下樓的,我想他以後知道了肯定會恨我。」

  綠彩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說:「你不愛他報復崔老師,不過明鏡恨不恨崔老師,恨不恨你……都不是由你決定的啊……」

  她心裡又震了一下,睜著眼睛茫然的看著彩。要說彩什麼也不懂,他卻什麼都懂,要說他什麼都懂,他卻明明什麼也不懂。「明鏡……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她從來沒想過吆喝綠彩說這些,不知不覺說了出來,「有人愛他,他的反應很激烈;有人傷害他,他的反應也很激烈……好不容易他的心情平靜了一點,我不想他再變成從前那樣。」

  「那是因為明鏡太聰明了。」綠彩說。

  她握緊了綠彩的手,彩說了一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但是這句話說得很對。如果不是明鏡太聰明,他能那麼清楚地分辨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如果不是他有能力復仇,他的心又怎麼會總是無法平靜?寬容和懦弱只在一線之間,太聰明的人看得太清楚,卻要如何抉擇、如何抉擇?「明鏡吃得很少。」她握住綠彩的手,手心全是汗,綠彩卻沒有把手收回來,只聽她毫無頭緒地喃喃說,「我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他想跳河……我怕……」

  「你好愛好愛明鏡啊。」

  她怔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微微一笑,「我喜歡他四年了,我相信我比他的朋友和親人都瞭解他。」

  綠彩喃喃地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楚,背後想起腳步聲,明鏡回來了。他把楊誠燕從綠彩床前拉了起來,「十點了,我們走了。」

  她被明鏡拉得一個踉蹌,明鏡似乎很討厭綠彩,就像綠彩顯然很害怕明鏡,還沒來得及和綠彩說句再見,明鏡拉著她穿過病房大門和走廊,很快出了急診大樓。

  「怎麼了?」她有些生氣,無論是怎麼不喜歡,看望病人總是要有禮貌的啊。

  明鏡握住口袋裡的小藥瓶,背對著楊誠燕,星光之下,他的背影看起來優雅而淒冷孤單,「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她啞然,「也許有,也許沒有,我是希望有的。」

  「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明鏡冷冷地說,他僵硬了許久,「你覺得彩會打球嗎?」

  「打球?」她迷茫地回答,「我聽說他有很好的運動神經,也許會打吧。」

  「他看起來像會打球的人嗎?」明鏡的唇邊露出了一絲冷笑。

  「不像。」她搖頭,綠彩肌膚雪白,體形柔和,半塊肌肉都沒有,一點也不像擅長運動的人。

  「他在球場上踢球的時候,球會自己滾過來到他腳下;打籃球的時候,球永遠不會脫手永遠不會出界。」明鏡冷冷地說,「投球永遠不會失手。他跑得不快,跳得不高,耐力也不好,甚至根本不喜歡運動,但是他就是會贏。」

  「什麼……意思?」她咬住了嘴唇。

  「你看見了嗎?」他把那小藥瓶從口袋裡拿出來,打開瓶蓋,把藥全部倒在手心——她大吃一驚——那本來是一瓶藥丸,現在全都碎了,碎成大小不一的粉末,有些竟然還融化了又凝固在了一起。「兩年前,我看見過一樣的情景。」明鏡把藥瓶扔進了垃圾箱,「有一次課堂測試,他的筆袋從桌上飄起來,然後掉在地上,沒有任何人接觸過那個筆袋。」

  「你是說——彩也許是……超能力?」楊誠燕低聲問,「所以他以為自己是鬼?」

  「我不知道。」明鏡抬起頭,閉上眼睛,「我只知道蘇白一定要說彩瘋了,一定要把他關在精神病醫院裡,然後說他死了……他怕別人看見彩。」

  「也許他……並不是想要限制彩的行動,而只是想保護彩——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彩的超能力?甚至連彩自己她也不想他知道?」她的心突然起了一陣顫抖,如果蘇白不像大家所想的那麼壞,明鏡……明鏡會怎麼想?

  明鏡的嘴角泛起一絲近乎淒慘的笑意,「應該是吧……」

  她的心沉了一下,明鏡突然摟住她的肩,長長吐出一口氣,「回學校吧。我剛才問了下醫生,醫生說明天動手術,這幾天彩不能吃任何東西,傷口縫起來就好了。以後照顧彩的事,我請了個護工幫忙,不用擔心。」

  她沉下去的心突然又浮了起來,剛才快樂的心情又回來了,情不自禁對著明鏡笑,「你真好。」

  「我會對你很好的。」明鏡說。

  「你會對我好多久?」她笑著問。

  「一輩子。」他說。

  §第八章 燕子在天上飛

  「楊誠燕有沒有來?」綠彩躺在病床上,臉頰瘦了下去,悶悶地問。他身邊的護工沉默地幫他倒了一杯開水,沒有回答。

  「我想要她和我說話。」他自言自語,病房裡一共有三個病人兩個護工,大家出奇的安靜,就像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我想要她和我說話啦!」綠彩突然大聲叫了一聲,「當」的一聲,櫃子上的熱水瓶臨空跌落,鄰床病人一聲驚叫,熱水和碎玻璃噴濺了滿地,護工躲得遠遠的,以驚恐的目光看著綠彩。護士大步沖了進來,大聲喝罵:「你們這個病房怎麼麼有個消停?聽聽打翻東西?怎麼回事?是誰打翻的?」

  病房裡靜悄悄的,護士四下看了一陣,也是奇怪——這個病房裡都是不能行動的病人,護工各自都很矮,怎麼會把放在儲物櫃上的熱水瓶推下來?清潔工很快來把熱水瓶掃走,護士離開之後,病人和護工面面相覷,看著綠彩就如看見一頭猛獸,誰也不說話。

  楊誠燕正在上課,她最近心情很好。早晨班主任和男生吵架,指著男生的鼻子大叫:「你給我站到黑板上來!」那男生回答:「我哪有那種特異功能?」把全班笑壞了,她也笑了,拉著餘君說上次這人和歷史老師吵架,歷史老師問他:「宋遼是戰好還是和好?」他說:「站著不好,坐著好。」餘君說最近有什麼好事,心情這麼好,她笑而不語,心裡在想:明鏡這個時候不知道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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