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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小輩欺人太甚。"餘泣鳳淡淡地道,"拿劍來!"

  在二人動手之時,餘家已有七八名家丁趕來,聽聞餘泣鳳一聲"拿劍",其中一人拔步而上,雙手奉上一劍。眾人只見此劍古樸無華,形狀難看,猶如一柄廢劍,餘泣鳳"刷"的一聲拔劍出鞘,池雲持刀居中,贊道:"好劍!"頓了一頓,他深吸一口氣,"身為劍客,身不佩劍,出手向他人借劍,是為無知;身為天下第一劍客,動手之時要他人上劍,是為無恥!"他惋惜地看著餘泣鳳的佩劍"來儀","可惜一柄好劍,落於你這混賬手中,便如繡花鞋送給跛腳婦、珍珠衫贈與黃臉婆,真他媽的暴殄天物!"

  罵得好!古溪潭心中叫好,池雲的行徑雖然魯莽,但不知不覺他已將之引為至交好友,池雲雖然口舌刻薄,出言惡毒,但這一串話罵得痛快淋漓,正是他不好說也不敢說的話。普珠上師臉色冷漠,雙目炯炯看著二人,眼見餘泣鳳持劍在手,自然而然一股氣勢宛若摧城欲倒,劍勢與方才全然不同。

  "紅蓮便為業孽開,渡生渡命渡陰魂!"池雲陰森森地道,雪亮的銀刀一擰,"錚"的一聲,一刀緩緩飄出,猶如刀上有無形之手牽引,刀勢飄忽,宛若幽魂,緩緩往餘泣鳳身前飄去。

  "劍泣風雲。"余泣鳳淡淡地道,池雲刀能懸空,是借袖風之力,其人衣袖極長便是為此,所以餘泣鳳一劍未出,劍氣直指池雲手肘,真力灌處,衣袖也飄,斜斜對著池雲蹁躚不定的袖口。

  嘿!這一劍出,說不定就是生死之間,餘泣鳳"來儀"劍出,鐵了心要斷池雲一臂。潛伏梁上的沈郎魂至今才極其輕微地換了一口氣,確認決計不會有任何人發現,手指一動,一枚極細小的鋼針出現在指縫之間,若是池雲遇險,是要救人還是要殺敵?他在沉思,殺人的功夫他自是一流,但救人的功夫未必好,射影針出,身份敗露之時,他有辦法避過餘泣鳳的"西風斬荒火"嗎?

  梁上在沉思。

  梁下池雲衣袖飄動,飄浮的刀刃已堪堪到了餘泣鳳面前,乍然只聞一聲大喝,"錚"的一聲半截一環渡月飛上半空直釘梁上,幾乎擊中沈郎魂藏身之處。池雲刀斷換刀一瞬之間,餘泣鳳只出一劍,"錚錚"兩響,池雲連換兩刀,兩刀皆斷,釘入廳堂四周屋樑牆壁之上,終於劍勢已盡,餘泣鳳挫腕收劍,陰森森地看著池雲:"再來!"

  池雲腰間只剩一刀,臉上傲氣仍存,雙手空空,一身白衣袖袍飄拂,頑劣地一笑:"當然是再來!你很好!"餘泣鳳劍刃寒氣四溢,古溪潭心中凜然,餘泣鳳之劍自是震古爍今,池雲之氣也是越挫越勇,這一戰只怕不是不可收拾,而是必有一人血濺三尺方能了結。

  "最後一刀,看是你死還是我死!"池雲的手指慢慢從腰帶上解下最後一柄一環渡月,握在手中,"最後一刀,'渡月問蒼生',餘泣鳳——"他對餘泣鳳慢慢鉤了鉤手指,"西風斬荒火。"

  "不如你所願,豈非讓江湖人說我苛待小輩。"餘泣鳳淡淡地道,雙眼之中隱約露出了慘紅的瘋狂之色,"西風斬荒火!"

  "哦,你不知道余劍王藏藥之地?"唐儷辭掐著花無言的手指一根一根放開,"藥藏在哪裡,只有紅姑娘知道?那麻煩你帶路,我要見紅姑娘一面。"他言語含笑,表情溫柔,花無言也是一臉笑意,只是唐儷辭五指指甲深深陷入花無言頸項,留下五道傷口,微微沁血。花無言是用毒的大行家,自然知道唐儷辭指上有毒,雖然這毒不是絕毒,也是麻煩,況且自己身上有傷,許多散播空中的毒水毒粉便不能用,他相信這才是唐儷辭在他頸上掐出五道血印的本意。

  指上有毒,只是本來有毒而已。

  並非特意。

  "紅姑娘住在暗紅閣樓,不是她自己要出來,誰也不能見她。"花無言歎氣,"如果你和我闖進去,她一拉閣樓裡的警鐘,餘泣鳳馬上知道你來了。劍莊裡高手雖然不多,但消息一旦走漏,你要查藥丸的事,將會更加困難。像唐公子這麼聰明的人,應該不會不懂吧?"

  唐儷辭微微一笑:"不敢唐突佳人,既然我等魯男子不宜進門,那就只好等紅姑娘自己出來了。"他施施然看著花無言,"我不想打攪劍王見客,自也沒有時間等佳人青睞,紅姑娘如片刻之後不出來見我,我便扭斷你的脖子,如此可好?"

  "這……"花無言笑道,"這自然不好,就算你扭斷我的脖子,她也不會出來的。"

  "那很簡單。"唐儷辭的手鬼魅般的已搭在花無言頸上,他只覺頸項劇痛,發出"咯"的一聲,雙目一閉。正當他以為必死無疑之時,一口暖氣撲面而來,睜開眼睛,竟是唐儷辭對著他輕輕吹了口氣,柔聲歎道:"如你這樣的人,竟然不敢為求生一搏,難道你背後的秘密,真的有那麼可怕?"

  花無言望著那張秀麗的臉龐,頸項仍然劇痛難當,唐儷辭手下的勁道並沒有減輕,然而麗顏含笑,眼波如醉,卻有一股心蕩神移的豔色,他情不自禁地往後一仰,並未回答唐儷辭的問題。唐儷辭也沒有再問,兩人便如此僵持了一會兒,突地唐儷辭輕輕一笑,輕輕地對花無言的嘴唇再吹了口暖氣。

  他在……幹什麼?花無言只聽自己的心跳怦怦直響,刹那頭腦一片空白,卻見唐儷辭放開了他,揮了揮衣袖:"你去吧。"

  以他之為人,在平日定會一笑而去,但花無言卻站在原地呆了一呆,帶著滿腹疑惑和一頭霧水,慢慢離去。

  唐儷辭,除卻心機過人心狠手辣之外,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花無言離去,唐儷辭面帶微笑,怡然四顧,望見不遠之處有一幢暗紅色的閣樓,步履安然,向它而去。走出去不過三十來步,身周呼吸之聲驟增,顯然監視他的暗樁甚多,他不以為意,瀟灑走到閣樓門前,突然看見一道白色身影睡在花叢之中,頭髮雪白,不免微微一笑。

  "啊,來得真快。"躺在白蝴蝶叢中的人歎了口氣,繼續閉目睡覺。

  唐儷辭不以為意,抬起頭來,只見暗紅閣樓之上一道纖細的身影微微一閃,避去不見。他對樓上一禮,走到閣樓門前推開大門,就這麼走了進去。然而警鐘並沒有響,他踏上登往二樓的臺階,一位白衣悄然的女子正站在臺階之口,斯人清雅如仙,而雙眉若蹙若顰,尚未見得全容,一縷繾綣憂鬱之氣已幽然襲來。

  如蘭。

  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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