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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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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這一番話說出來,竟也面目猙獰得可怕。 「寶福莫非清苦的日子過膩了,卻把永璉往咱們手裡推來?」龐胡問。 「他比你聰明多了。」永璋冷笑,「他盼著我帶走永璉呢!我想拿永璉做利器,他想拿著我永璋做利器。我若牢牢地掌握永璉,宮裡自是我一時占優並且形勢打亂;但龐胡,若是我掌握不住永璉,那局勢可就翻倒過來,永璉手中有我,額娘便不敢將他奈何,到時候他把舊事翻了出來,說是額娘害了他,你我、額娘、當年所有牽連之人一起完蛋!不要說逼宮立嫡,咱們連命也保不住!你懂不懂?」 「二皇子不知是否身有武功?若是他並無武功,要牢牢掌握,交給龐胡即可。」龐胡請纓,「我不信連一個軟綿綿的兔子哥都看不住。」 「嘿!永璉從小既『端』又『慧』,是否有武功我不清楚,但既然他敢這副樣貌出來混,沒有三兩下底子,他敢嗎?」永璋繼續冷笑,「他斷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所以郡王還在觀察,至今還沒有下手擄人?」龐胡問。 永璋頷首,「永璉的消息千萬保密,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吃不了,得兜著走!」 「是。」 「把頭髮梳起來吧。」君知的聲音變回那種空空的慈悲,他的手攏起阿盼娥的長髮,輕輕地在她的頭頂上挽了個髮髻,自她身後的大樹上折下一樹花枝,插在了她的發上。 「別把你的心,都用在『君知小姐』身上,好不好?你看。」他拉著她走到花園裡的水池邊去照影,水裡映出兩張臉兒。阿盼娥烏髮斜挽,鬢邊一朵紫花顫顫地開放,她從不知道自己挽成這樣的髮式、插上一朵紫花竟然是美的。身邊長髮長衣的「女子」素宛依舊,即使有一片花瓣落在了「她」身上也是褻瀆的。 「阿盼娥也很美,不必學『君知小姐』,是不是?」 阿盼娥愕然地看著水中的倒影,水裡的女子長眉靈目,烏髮蓬鬢,雖非絕美,卻已經是「秀麗」。回過頭來她望著君知的眼眸,人說空幻如花,水照魂分,這一刻阿盼娥似乎領悟到一些什麼,刹那間長大了。 她……也有她自己,不必做著追逐菩薩的傻子。菩薩來點化她,告訴她她可以長大了,那一枝紫花插上頭的時候,阿盼娥脫離了孩子的稚氣,知道了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自己。 靜靜的水潭照著兩個影兒,突然之間,阿盼娥笑了,君知也笑了。 一切追崇羡慕的感情,都在這會心一笑之間變成了極清極清的舒暢。 她不會再用看偶像追星星那樣的心去看待「君知小姐」,在阿盼娥的心中,「君知小姐」從天上的仙,降成了地上的人,但卻是她從十六歲這個時候開始以一千分一萬分的心,去尊重去愛戴的人! 女娃長大了。君知笑若紅塵,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阿盼娥「啊」了一聲,她這一次沒有跟在「小姐」後邊,而是笑靨如花,「謝謝『小姐』。」 君知一笑回頭,月色長衣長袖,長髮垂腰,緩緩離開了這個院子。 阿盼娥抬頭看著滿樹的紫花,無比開心。她知道她剛才所擁有的一瞬間,可能和「君知小姐」相處過那麼多年的人都不可能擁有。她會把剛才君知為她挽發插花,同潭照影的一瞬間永遠留在心裡,從今以後,即使『君知小姐」叫她去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死。不是因為盲目的崇拜,而是因為——阿盼娥這一生都沒有被人這樣溫柔地對待過,也從來沒有人會用這樣細微體貼的方法去讓她瞭解。 她在紫花插上頭的那一刻,從腦袋空空的傻丫頭,變成了君知的「士」。當然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士」,士為知己者死,你以國士待我,我便以國士報你,這些阿盼娥都是不懂的。但是從這一刻起,她確確實實成了君知的「士」,這份同阿盼娥的脾氣一樣淩烈的感情,此後終身都不曾變過。 夜了。 君知回到他的房間裡。今日無端被阿盼娥一句「可憐」擊破了他十三年來死寂的心,他早該不介意了,可是那骨子裡的皇家的傲,卻如跗骨之疽,一再地放他不過。他差一點就耐不住那點壓抑了十三年的苦,但是他卻知道,那簡單的女孩嘴裡的「可憐」並不是他所想像的意思……她只是很簡單很簡單地說「可憐」罷了,她不瞭解那種——從骨子裡翻起來的陰冷的淒涼…… 帶領她看見她的「自我」,破解她的迷惑,可是他的迷惑,「君知小姐」的迷惑,又有誰可以為他破解? 支起鏡子,望著鏡中人柔靜並重的身段與端正綢倦的眉目,他真的不知道這十年「女」身,他究竟是活出了天堂,還是走入了地獄。永璉、君知、菩薩、太子……他究竟是哪一個?阿盼娥還可知水裡的那個影兒便月自己。而他照著鏡中的「長髮女子」,卻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 很可憐嗎?像被趕走的小兔子……也許他真的還是當年那只死裡逃生的小兔子,對著未知的種種恐懼簌簌發抖,卻執著著一點傲骨,深深地憎恨「可憐」這兩個字! 「啪」的一聲,他扣下了鏡子閉上眼睛,嘴裡卻說:「是誰?出來吧。」 「二皇子耳目靈敏,想必武功不弱。」窗外飄然而過一個黑影,「我奉盾郡王之命,請二皇子回宮。」來人虎背熊腰,英氣勃勃,正是龐胡。 「軟請不成,便要用強嗎?」君知唇角微翹,算是做了一個笑的表情。 「不敢,卑職『請』二皇子回宮。」黑衣龐胡一伸手向鏡前的纖柔身段抓來,不信這樣靜素的人兒能有多大的能耐! 勁風四射,震得君知桌上的鏡子「格」的一聲碎裂,屋內床縵飛揚,桌椅「咯咯」作響,幾欲散架。君知翻手點穴,他的勁力並不淩厲,只是恰到好處的一縷指風破開了龐胡的鐵掌,隨後四兩撥千斤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龐胡雖然明知這俏生生的「二皇子」決非省油的燈,卻也措手不及他會有這樣敏捷老辣的反應——君知這翻手一扣簡直就像已經在對陣中扣過千次萬次似的,這若不是在實戰中鍛煉出來的身手,一個整日坐在書房裡的人絕無可能有這樣老練的反應!他估錯了二皇子的能耐,幸好,郡王他做了萬全的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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