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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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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知吃驚地看著她,每次見她,她總是跌倒在地,不是一頭的血,就是一頭的包,如今還帶了一身的菜,對著門裡的人點頭示意,「她」把阿盼娥扶了起來,拍掉了她身上的塵土,「怎麼了?」 阿盼娥聞到「她」身上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很好聞,皺著鼻子嗅了幾下,「我來倒茶,忘記端茶盤子了。」她老實地說。 君知啞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喝茶,你下去 吧,等有事再叫你,好不好?」 她的長髮微微傾覆在阿盼娥的手背上,阿盼娥有些失神地望著「她」端莊素雅的臉龐,那樣修頎的身段,那樣慈祥的眼神,「君知小姐」好有氣質。她羡慕了,如果她也有這樣好的氣質,就不愁嫁不出去了,「好。」她小小聲地說,心裡有些留戀,不想離開好味道的「君知小姐」。 「去吧。」頭頂的聲音像來自金頂的綸音,雖然溫和慈祥,卻隔著雲端很遠很遠。 「哦。」阿盼娥乖乖地走開,寶福走過來關上了門,把君知小姐關在了房間裡。 「二哥。」門關上,那「好尊貴」的少爺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久不見了。」 進門的君知緩緩抬起頭來,眼前的少年丰姿颯爽,富貴雍容,很像十三年前某個他至親至愛至敬至畏的男人,如果自己沒有死,大概,如今也會是這個樣子。 「這位是……」他的眼依然帶著空曠的慈悲,他的瞳依然是浮雲的憐憫,即使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人,君知的眼睛依然如故。 「這位是盾郡王永璋,小姐,不,公子,他是您的親弟弟,您還記得嗎?」寶福小心翼翼地說,「永璋郡王。」 君知緩緩放下袖子,他的衣袖迤邐緩長,衣袖一垂便顯出他纖雅的腰肢和風吹欲起的神韻。做了十年的「女子」,他早已經把女人的柔和靜揉入了骨子裡,即使要他換上一身長衫,恐怕仍然是風吹柳骨的味道。這一放,連永璋都有些呆,那感覺並不是弱,卻是男男女女都要膜拜的聖靜。只聽他說:「永璋?我記得。」 永璋等著他往下說,等著他露出驚愕或者害怕甚至冷漠仇恨的神情,但是君知沒有。他抬起頭來對著永璋一笑,就說了那五個字,沒有了。 「二哥,說實話,自從『端慧太子』死後,皇阿瑪鬱鬱不樂。」永璋走近一步,「三弟這些年遍訪名士,征騎四下,費時九年,才知品安坊『君知』之真相。二哥可知,你額娘淑佳皇貴妃自你死後又複生下你七弟永琮,皇阿瑪偏好嫡子,本想封永琮為太子,但七弟亦是早亡,這幾年來皇阿瑪與你額娘都鬱鬱寡歡,如果二哥能隨我回宮,必能使皇阿瑪與淑佳皇貴妃重展歡顏,甚至,二哥可能登基為帝。」永璋撩開衣裳下擺跪了下去,「請二哥看在永璋一片孝心,跟永璋回宮吧。」 寶福臉上肥肉一動,看著他這位端莊素婉的「太子」,他是永璉額娘金佳氏的心腹侍衛,當年永璉被活埋,正是他看在眼裡,通知了永璉的師父前去救人,此後隨「君知」江湖漂泊,雖然官腔難改,卻對這位故去的 「太子」忠心耿耿。 君知從不願回到過去,但是寶福時時刻刻,不忘這位「小姐」曾是太子,是當今皇上惟一將他的名字書寫在「正大光明」匾後的太子啊!這個江山、這個天下,本就是屬於端慧太子的,太子是絕代之才,憑什麼——要一生淪落在這書坊裡喬裝成女子?他是天之子!本就該有榮光環繞錦袍加身,就應該治國安邦,為什麼要在這裡荒廢? 「永璋。」君知的聲音輕若浮塵,「若我要回宮,十三年前便已回了,何必等到今日?」他走了一步,背對著水璋,「皇阿瑪自有皇阿瑪的眼光,他要誰為嫡,就是誰為嫡。永璋,即使你手中有我,也是無用的。」君知轉過身來,他比永璋略高一些,垂下眼看著他,「當年我死,他不曾立你,如今即使我複生,他也不會為了我立你。」 永璋臉色微變,卻聽君知慢慢地說:「沒有用的,皇阿瑪如果會為了誰而改變立嫡的人選,他就不是皇阿瑪。永璋,你明白嗎?」 寶福也臉色微變,太子他……十年來依然不曾改變當初換妝做女子的初衷,也許是當年的兩刀驚破了他的心,使他對宮廷對權力如此漠視,如果恢復身份的結果是不得不走人那個波譎雲詭的圈子,他寧願換妝做君知!也許是打小習慣了,他竟不覺得這一身裝束是恥辱!是皇家男子的恥辱!寶福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啊! 「二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永璋有些狼狽,漲紅了臉,「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只是想請二哥回宮,讓皇阿瑪高興……」 君知拂了拂衣袖,停住,「永璋,很高興見到你長這麼大,我這裡是書坊,你若進來談書,品安坊自然掃榻相待;若談其他,還是請回吧。」 「『小姐』……」寶福叫慣了小姐,縱然心中依然管他叫「太子」,但嘴裡的習慣改不掉,"盾郡王是好意……」 君知的目光向他掠來,帶著大慈悲的憐憫,「寶福,想回宮的人,是你嗎?」 寶福張大了嘴,看著目光憐淡的君知。 「品安坊開業十年,穩定恒長,若無內人相邀,永璋又怎麼會知曉朔平府的君知就是永璉?」君知一語道破寶福的熱心,「寶福,我知你為我不平,但是……唉……你呀……」君知一聲歎息,沒再說下去。 永璋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流轉,有了微些變化,「二哥,我的意思已經清楚地說了,你若有意答允,三弟自會派人來接你。」他這句話落在前頭,讓人一聽就知道品安坊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否則君知答允與否,他又怎麼能知道?即使知道了,又怎麼能立即派人來接?君知的目光停留在寶福的身上很久,直看得他低下頭去,才回答:「好。」 阿盼娥從前廳走出來,繼續回去廚房洗菜。 「今天坊裡來了個俊公子,和小姐單獨談了好久。」廚房裡的三姑六婆在講話。 「胡說,寶福明明也在房裡的,怎麼能說『單獨』呢?」 「寶福一心只替『小姐』想,那怎麼能算一個人?今天來的公子據說來頭好大的,外面帶了許多侍衛……」 「那咱們家『小姐』有福氣了,若是嫁給了這位公子,品安坊日後不怕人丁單薄,也不怕人家說咱們是『姑娘』當家的好欺負!好歹也找個靠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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