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童繪 > 紅妝俊仵作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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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隔幾日就到大人的書房走動,然後便把自己關在房中,可是向大人借了棋譜回去研究?」魏鷹語語氣輕鬆,似是隨口問問。大人允阿九進出書房,這事府裡人都知道,不會加以阻攔。 頓了一會,陶知行回道:「不是,小的對下棋沒興趣。此書是大人從前在大理寺時審過的案子,小的借來一讀。」 「原來如此。」他反應雖不是頂快,倒也算是個聰明人。魏鷹語自是翻過這書皮上還沒填書名的案賬了,剛才不過試探一問,而他也是照實答來。 秘密會給人招禍,這是陶知行奉行的原則。幾個月相處下來,她也明白,魏師爺將很多事看在眼裡。 「阿九準備上大人那兒換書?」他又問。 「……是。」換書,也可以這麼說吧;只是換一換,最終還是會回到她這。陶知行打算在抄錄完整案賬後,才會一併送還。 「嗯,那去吧。」 「是。」 吞了吞口水,陶知行兩手緊握著書,從他身邊經過而去。 她不敢回頭,直覺背後魏師爺還盯著她;雖然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但在那淩厲的目光下還是有點心虛;直到來到大人書房前陶知行都不敢回頭,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門。 門內,是令她頓然的景象。 棋盤、筆墨在地,散落一地的棋子、書堆中,男子枕手閉目。 陶知行停頓了良久、良久,方才被魏師爺嚇出的一身冷汗已煙消雲散。 她沒見過如此的大人,似是累得睡著了,也像閑得睡著了……她該轉身出去,免得驚動了他,可腳卻不聽話地已向他走去。 陶知行對眼前之人自是充滿好奇的。 他小上大哥幾歲,約莫是三哥的年紀,時常帶笑,可說起話來卻不留餘地。審案重撿驗、重理據,錄案重細節,更會反復思量,與她所見過的官分明不同。然她也見過他與其他大人相處,說話應對十分老練,官場角力他也能大打太極,想必是能投其所好,也能同流合污。 總聽人說他是三年前被貶至福平,是因何被貶? ……她不該對一個活人起了好奇,不該對他身邊的事物、對他的過去好奇;甚至在廊下撞見魏師爺那時,她還想著該如何應對,會不會洩露了不該洩露的,會不會一個錯誤的回答便累了他? 她對大人的理解,僅僅來自於案賬。 這麼……也夠了,不是?要不,還能如何呢? 極輕的步伐來到棋盤邊,陶知行蹲下身,將案賬置於堆迭的棋譜上。 起身前,還是忍不住瞄向了那熟睡之人。 一身靛青長衫,襯得那本就白淨的膚色更加……死白。 陶知行咬咬唇,又靠近了些。 他呼吸極淺,胸前幾乎沒有起伏,應是淺眠之人。真的,從來沒見過有人可以睡得如此安詳…… 如死屍。 看那白到些許泛青的兩頰,許是因肌膚細薄所致;沒什麼血色的薄唇下那整齊的貝齒她見過,咬得極深,性格應是有些壓抑,且事事上心,怕是肝火易旺……鼻樑挺而高,應是有些傲氣,不輕易向人低頭,不輕易妥協;再瞧他眼下兩抹黑,真是太驚人了,竟黑得如此飽滿,這不該是一、兩日能造成的。 嘖。陶知行擰眉搖搖頭,若是能切開一探究竟,首先該看看他的肝—— 想著,她覷向了他喉下交襟處,吞了吞口水,伸出左手抓住伸出的右手,咬牙別開面,怎知竟對上了一對打量的眸子。 江蘭舟睡得淺,打從陶知行進來時已然轉醒。他們書寫案賬交談了數月,總在對方不在時于書房留下書冊便離去,今日他偷閒於此,兩人才有機會見面。 望進那雙瞠大的靈眸,眸色極清,卻漸漸失了光采,明顯流露可惜又失落。江蘭舟蹙眉,難不成他真盼自己長睡不起? 失笑。江蘭舟移了移手,想撐起身子,那時,陶知行已退開見禮。 「往後私下不用多禮。」江蘭舟說著,起身後,來到門邊,拉開了半掩的門,讓陽光透進。 陶知行應了聲明白,見大人回身開始收拾地上雜亂的筆硯、棋具,也上前幫忙。 「三年來沒這麼不得閒過,臨縣的幾位大人沒幾日便捎帖子來,我應邀離府時常不在府裡,」江蘭舟搬起沉甸甸的棋盤,放回案上,才問道: 「總沒機會問你,福平生活,還慣嗎?」 「謝大人關心。小的不滿十歲便跟著三哥赴泉州任仵作,幾年間也去過了不少地方,最遠到過嶽州,因此離家生活很快就慣了。眼下手裡有大人給的令牌,進出府裡自由;與胡廚子聊得上幾句話,得他特別關照,吃得也好,」兩人雖少面對面交談,但交換案賬一段時候,感覺彼此熟識, 也就多說了些。停了停,陶知行照實說著:「日夜能讀大人的案賬,很是充實。」 江蘭舟但笑不語。很多時候為了生存,人便轉了心性;他遇過的仵作是不少的,多數巧言令色,就算沒有惡意,也本能地討好他人,以求站穩一席之地。老友知方雖不至刻意巴結,說話仍是圓潤無角,前後顧得周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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