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童繪 > 紅妝俊仵作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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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真有臉指責我等?」書生語氣極輕,望著遠處枝頭鳥兒的眼似是不經意飄向下了許久的那盤棋。天邊見白便來到亭中思索路數,入夜時常秉燭研讀棋譜,大人心思放哪,旁人又怎會不知? 「就是。」護衛嘴裡咕噥了聲,聲音不大,卻足夠三人聽見。 張了張口,江蘭舟萬分無辜地眨眨眼,辯道:「這福平縣小,月供又少,養不起仵作,你等是知道的。平和小縣出此命案,按律例得要仵作相驗,可仵作得上臨縣去傳哪……過去一月來,我差人到山城縣幾回了,你等可以算算。」就說他平時未與其他官員交好吧,就連借個仵作回衙驗屍都會被刁難,真是無奈。他三日遣人去臨縣一回,總有一日能借到的,等待的時候,不下下棋消磨排遣一番,還能怎地? 只不過,再這麼下去,怕是那具屍首等成了白骨,也仍含冤……江蘭舟有些悻悻然地,循聲望向了枝頭鳥兒。 世上含冤之人是不少的,小小豆丁偏鄉小官能過問幾多?能否沉冤得雪,向來該問天。 他憂心的是幾日前天已見暖,雪也將融,再過些時日,必然開始發臭的呀…… 書生望著他沉默的側臉,挑挑眉,好心提醒道:「大人,您也能親驗呀。」 「就是。」護衛自知口才不好,可就此事來說,他與書生同一陣線,附和便是。 眼前兩人連成一氣,實屬難得,難得難得。對於書生所言不置可否,江蘭舟噙著笑,執起杯又啜了口冷茶,撇過頭將棋碗撈過時道:「下完這盤棋,今兒收拾收拾吧,明日一早出發,你等隨我到日江走一趟……」 語未竟,書生與護衛交換了個眼神,隨即起身作揖,退退退,在被大人叫住之前退出亭中,一溜煙地回房打點行囊去了。 *** ……好香。 放眼看去,新搭起的木架鋪了手染繡花布,上頭壓著幾方扁木盤,盤中擺著十支一捆的短香。狹長的店鋪不大,這頭是花香,那頭是果香,再過數月,大哥花了整個冬天研究的草香、松香或許也能擺上了。 可,真的好香哪。 此時正值午後三刻,豔陽高照,卻照不進店鋪深處。 深處一方小台後,一抹人影皺著鼻頭枕著交疊在案上的雙手,闔了闔眼,明目張膽地偷懶。從此方向,尚能見到這全日江南北雜貨最齊全的紅虎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但……那萬分無趣的眼眯了眯,就快要睡去。 「知行!」後門被猛地拉開,大步跨入的男子見狀,手刀劈下,正中那瞌睡蟲後頸,疼得她低呼一聲。「你這小丫頭,可別真打起盹來啦!」 「三哥……」低鳴了聲,陶知行撫著痛處,回過頭,可不是那愛鬧她的三哥? 陶三略微責怪地搖搖頭,推開了小窗,透透風也透透光。 暖陽由窗邊透進,照亮那張蜜色小臉蛋;深刻的眼眉與陶三有幾分神似,就是少了女子該有的柔媚嬌羞,多了分陶家男兒特有的正氣明朗,再配上那一身小僮粗衣,青絲高系,是男孩的俊俏。 瞟著她的睡眼惺忪,上上下下瞧了瞧那身打扮,陶三再次搖頭歎氣,道:「知行,你可知,我一路由街頭行來,聽見幾個姑娘家談論陶氏新開的香行有位英俊小哥……若不是你三哥我平日幫著大哥料理親戚出路、給兩頭香行排班,所以心知今日是你第一日於此上工,該是你顧著鋪子,還真要以為我家九妹給人調了包哪。」 打了個呵欠,陶知行低頭瞧著自己一身打扮,未覺不妥。家中男眷做著勞動工作時不都穿這套?耐磨、好穿、色深不怕髒。她又打了個呵欠,才應:「今晨幫著捆香搬貨,爬上爬下的,這身打扮方便些。」 「貨?」陶三聞言一愣。「送去甯安那批?」 點點頭,連話都懶得回了。陶知行起了爐炭,準備煮杯茶水給這成日忙進忙出、嘴上卻沒一刻歇下的三哥潤潤喉。 「那貨不是前兩日便捆好封箱了?」陶三急問道。這筆生意可是大哥談了好久才談成的,莫不要就此耽誤了。 「三哥莫急。」陶知行以手中長木杓舀水到壺中,又彎身取了茶罐,才緩緩回道:「昨兒夜裡落了雨,伯父應當同你說過了。那時濕了當中幾捆香,我與幾位姑姑、嫂嫂趕緊補上便是。午前堂哥們已押貨南下,定能準時交付的。」 那語氣雖懶散,有氣無力地,卻是很能安撫人心。陶三看著她毫無所謂的側臉,真不知她是在意家中事業,抑或是不在意。想了想,陶三問:「知行,夜雨濕了貨,是你發現的?」 「……誰發現的,有何分別?」停頓良久,直到水滾了,陶知行在三哥面前擺上了杯子,才回問。 若說她在意,這反應未免太過冷淡;要說不在意,又斷不會深夜見大雨便起身護香了。然……陶三盯著她撚起茶葉放入小壺,沖入燒滾的水,為自己添了茶,他溫聲說道:「我與大哥離開日江辦事,今晨方回,可我聽說昨夜是三更下的雨。知行,你半夜不睡,忙什麼?」 低垂的眼神微飄,陶知行輕咳了聲,含糊回著:「看書。」 「看書?」陶三有些好笑地重複著她的話。世人或許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但他陶家卻從不禁止女眷讀書;家裡有人看著,諒小妹也沒膽出門,多半如她所說,是夜裡看書。 可,看的是什麼書呢? 累呀……瞄了眼三哥表情,陶知行暗暗歎著氣。白日得乖乖按著大哥、三哥安排,顧著香行生意,夜裡還不能做做自己喜歡的事嗎?日操夜也操,這不是她累的原因。 默默地望向三哥身後,店內架上擺得精巧的香爐香粉,兩人說話之時,店裡又來了幾位客人試香;轉頭她又看向收錢用的扁木盒,昨兒未點錢,眼下盒蓋都要蓋不上了……生意好,那是家族人人引頸盼望的好事呀。 可就是…… 陶知行垂下眉,實在是……很提不起勁哪…… 陶氏一家上下莫不為新舊兩間香行賣力,尤其大哥有生意頭腦,從前在京中當過官,因而有些人脈;陶家的香,再過數月連京裡都能買到了。人人都做得歡歡喜喜的,唯有小妹例外。 小妹嘴裡不說,是不想讓大哥操心吧。 只是,大哥又何嘗不知她還未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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