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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闕傲陽所要的,是一個能力高過於她、比她更符合那嚴苛擇妻標準的女子,那她真的沒話可說;可問題是,闕傲陽所娶的小妻子,是一個與他所定下的擇妻標準大不相符的人,這讓努力了這麼多年就為了能配得上他的她該怎麼想?

  要不是為了配得上他、符合他擇妻的標準,她多想跟別的女孩子一樣,大聲地笑、大聲地哭,快樂地做一切所喜歡的事,而不是面對每天上不完的琴棋書畫課程、努力壓抑自己想玩想瘋的個性,練習成熟得體的進退應對……為了他,她忍、她學、她自我壓抑,但到頭來,她就得到了一個良人另娶的結果,這算什麼?!讓她情何以堪呢?

  如今,壓抑到底的她都已經選擇了離開,想在不傷害到任何人的情況下,尋得一個說服自己的答案,等平靜下那些連她自己也不喜歡的負面情緒後,再以另外一番心情來面對所有的人事物。

  難道,她這樣做得還不夠嗎?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惡整她?就在她想忘了這一切,而且已經遊走他鄉了,竟還安排了這一幕,讓一個最知悉內情、最清楚她不堪立場的人,來揭開這個尚未痊癒的傷,而且還是在她最狼狽、最讓人看笑話的時刻。

  這能讓她有什麼感覺?

  如果說良人另娶在她心中留下一道傷口,現在的情勢,那更是在她的傷口上硬生生地灑上一層鹽,讓她痛不欲生啊!

  所有的刺激讓華清妍那些努力隱藏的情緒一併爆發了。這要她怎能不失控?怎麼維持住她慣有的理性態度?

  “別這樣,你聽我說。”

  “走開!我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要聽……”

  “好,我走,我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但你得答應我,不傷害你自己。”

  “傷害?”她悽愴地笑笑。“傷我最重的,還能有誰呢?”

  “事情已經過去了……”

  “過去?你說,這能過去嗎?”她又激動了起來。“我都做到了這個地步,離開家裡、避開一切,想獨自一人躲起來療傷了,可就在我想忘了這一切的時候,卻偏偏又冒出個你來,提醒我的失敗。你說,這樣事情能過去嗎?”

  她說的,他懂。因為暗暗看著這些年來她的付出,所以懂得她的傷、她的痛,只是,他什麼也不能說。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不想見任何一個跟九堂院、跟傲陽有關的人,但是,別傷害你自己好嗎?”對著她,不擅言詞的他更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只能憑直覺地把心中的話給說出來。“你不想見我,我走便是了,可你現在情緒不穩定……”

  “就算我傷害了我自己,那也不關你的事。”負氣的,她別開臉。

  “別這樣,想想你的父母,在你要做什麼之前,你仔細地想想他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知書達禮的你,一定明白這道理的。

  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你要他們怎麼辦?”他加重了語氣,就為喚回她的理智。

  “……”華清妍不語。經由這一番對談,與後頭加上的這幾句話後,那種急著想了結自己的掙扎已慢慢地停下了。

  “就算不念著你的父母,如果你願意拖著三條人命陪著你一塊兒死的話.那我不攔你。”話說出口,他也跟著鬆手,像是真不再攔她一樣,一派冷漠與不在乎,但只有刑克雍自己知道,注意她反應的他是繃得多緊。

  經由他的提醒,華清妍的注意力被拉回現實層面。

  想過家裡的雙親之後,她看向床榻上衣衫不整、雙眼空洞的人兒,再看看倒地不醒的兩名服侍丫鬟,明白只有名門望族之女才能有這樣的排場。而這樣的閨女,要是沒安撫得宜,被得知剛剛所發生的事情的話,以死殉節通常是最普遍的下場。

  理智慢慢回籠了,華清妍知道,即使撇開她父母雙親方面的牽掛不提,若她因一時的賭氣而了結生命,這一牽扯,至少是三條人命,這讓理智逐漸回籠的她怎麼也無法等閒視之,可是……她真的沒有心情來處理這些人的事,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別看我,處理這種事我向來就不擅長。”非禮勿視,視線回避著床邊的方向,刑克雍老實不客氣地戳破她心中正在計劃的事,語氣之冷淡,就像是這些人全死光了也不關他的事,但事實上,他心裡正為能減免她求死念頭而小松了一口氣。

  他的話,讓她賭氣地再次別頭過不看他,但心中也知道,個性嚴謹的他,是真的做不來安撫人的工作,而也就像他所說的,如果她現在要真為自身所蒙受的屈辱而一心求死的話,那麼,死的絕不只是她一個人;那位被下迷藥的小姐也會死,而兩個隨侍在側的丫鬟,也將因失職而難逃一死。

  “還有,你不想報仇嗎?”刑克雍狀似無意地提醒她。

  很明顯的,她的身子在聽得報仇二字時僵了下。

  “如果我料得沒錯的話,剛剛那個淫賊,該是近來鬧得滿城風雨的辣手淫僧,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傳聞人在定豐做亂的他會出現在單青這小地方上,但你真願意吃這悶虧,甘願一死也不願設法替自己報仇,然後任那該千刀萬剛的惡賊逍遙法外?”刑克雍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但只要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要他說再多也不成問題。

  他難得的多言,果然得到完美的效果,因為想起剛剛差點被惡意輕薄的恥辱,華清妍心頭的火熾熱得可以焚盡一切。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她說,態度冷漠得讓人難以親近,拉著身上他的披風,密不透風地遮掩住自己後,緩緩地站了起來。

  “華姑娘?”他輕喚著她,心中有一絲的著急。只是這一次不像剛才,他記得兩人身分上的差別,是以恢復以往那般用著他該用的稱呼,就算心裡頭著急也一樣。

  “幫不上忙,就別妨礙我做事。”她下逐客令。

  他遲疑地看著她,因為事關她的生死,他比平常更加謹慎,不願意輕易相信他所聽到的。

  “難不成我做什麼,還要向你刑大總管報備發誓不成?”她嘲弄地說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刑克雍真心地輕道。

  “放心,在我未能親手報這個仇之前,我不會那麼輕易死的。”華清妍冷淡地表示,是真的恢復了理智了。

  因為親事生變,她確實是怨著九堂院,怨著他們這些闕傲陽身邊最親近的人,但這份怨恨倒也沒激烈到扭曲人格的地步,把她的聰慧靈敏的心思給磨光了。

  在她理智逐漸恢復後,他的用心便變得清晰,而也明白了他的善意,只是因為他的身分正是她目前最反感的人之一,這讓她的處境頓時變得相當為難……因為她一點也不想承他的情,但又不能將他的好意當沒看見。最後,她只好用這種冷淡的態度來面對他,好在為難中取得一個平衡。

  所幸刑克雍並不在意她的冷淡態度。

  默默地,他退出房內,在她關上門前,不發一言地將一瓶藥交到她的手上。

  “這是凝神丸,對迷香吸入者很有療效,你拿去用。”

  取過藥,她沒說什麼,逕自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門。

  也是直到這時候,刑克雍才總算放下一直懸著的心。對他來說,只要她肯承諾愛惜自己的生命,這就足夠了。

  是的,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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