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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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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先回去了。”他自立自強地從地上爬起,只是過程中不小心又碰撞到未愈的傷口,讓他暗暗悶哼一聲。 夏承風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在抱起女兒的同時見他停頓了一下,便順手拉他一把,未料卻正好握住他手肘上的瘀青,加上拉力,拉扯到他手臂間的傷,霎時痛得惠天郡忍不住如同被電到一樣的齜牙咧嘴。 “怎麼了?”夏承風嚇了一跳。 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下那陣劇痛之後,惠天郡搖頭。“沒、沒什麼。” “讓我看看。”覺得不對勁,夏承風不由分說地抓住他,一把拉開他的衣袖,霎時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我不小心跌倒撞到的。”在被問起之前,惠天郡自動說明。 “跌倒?怎麼會跌成這樣?”細白的手肘處有數道觸目驚心的深紫,夏承風才不信這是跌傷。“你老實說,是不是有人打你?” “壞人,有壞人打阿郡!”雙雙叫喊著,一副同仇敵愾的激烈模樣。 “沒有!沒人打我,我要回去了。”惠天郡用力縮回手,暗自慶倖夏承風沒再往上,或是更進一步看他身上其他處的傷,他猛然轉身就要跑。 “等等。”夏承風拉住了他。 “沒有人打我。”惠天郡連忙道,就怕夏承風不信;他不想讓人知道,因為前兩天晚了一些時間回去,他硬生生挨了一頓狠揍。 見他這樣的反應,夏承風會信才有鬼。 只是這會兒他趕著帶女兒上殯儀館處理愛妻的身後事,就算想管閒事也沒法兒管……“你等我一下,我廚房裡有些點心,你帶一點回去吃。”夏承風說著。 那些冰糖燕窩及費心做出的精緻點心,都是前一夜他?病重的妻子而做的,只是妻子在淩晨時離他們而去,那些滋補的燕窩跟引發食欲的小點心,是派不上用場了。 秉著物盡其用的原則,他必須把那些點心分給別人吃,這個已經胖嘟嘟的女兒是不用考慮了,所以他把點心給了惠天郡;當然,他不會這麼向女兒說,他會用更婉轉一千倍的說法來說明;至於“物盡其用”,那是他先行想好的藉口,好在女兒追問的時候,他可以用“物盡其用”來解釋他的行?。 見這男孩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不知多久沒吃過一餐好的了,私心底夏承風難免想為他做點什麼;再加上,夏承風相當感激他對女兒的幫助與開導,所以當然不用考慮,廚房裡那些還熱著的美食自然是先送給他吃再說。 “雙雙,你看著他,把拔一下就回來。”夏承風極有先見之明,把看住人的工作交付給女兒。 “好!”應了一聲,小胖娃娃理所當然地巴住惠天郡,好像自已是只特大號無尾熊似的。 細瘦的臨時尤加利樹想跑卻跑不掉,有苦難言,更痛苦的是,有幾處瘀青剛好被雙雙一把抱緊,剛開始的疼痛真是夠他受了,幸好她緊抱著不放,忍一下後也就沒那麼痛了。 夏承風手腳俐落地打包好所有的食物點心,然後很快地回到門口,他一把拉開女兒,不由分說地將點心全塞進惠天郡的手裡。 “不行……”惠天郡想推辭。 論推辭的工夫,夏承風一個大人怎可能輸給一個小孩? “沒什麼不行的,你全拿回去吃吧!”他說著,一手拉著女兒,一手順勢拉上大門……喀噠一聲,確定這個會鬧情緒的門鎖真的鎖上了之後,連忙拉著女兒上車。 “就這樣,我跟雙雙得出門了,你也趕緊回家吧!不過你以後要記得多來找我們雙雙玩,我聽說你要教她爬樹,到時我會先做好點心讓你們一起吃……來,雙雙,跟阿郡說再見。” “阿郡再見。”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雙雙向阿郡揮舞起肥短的小手。 “那過幾天再見了。”夏承風朝阿郡點頭致意,油門一踩,車子呼嘯而去。 從頭到尾,沒人朝惠天郡始終伸手遞出的食物看上一眼。 拎著一袋頗為沉重的食物,惠天郡有半天無法回神。 現在,是什麼情況? 第二章 本來就沒什麼親友,再加上生前做過囑咐,嚴禁請五子哭墓、念經的道士或電子花車來吵擾鄰居安寧,夏家女主人的喪事在殯儀館的幫助下,沒三天就在哀淒肅穆的氣氛中,安靜的火化處理完畢。 不提所擁有的廣大庭園,光是占地四十來坪的木造平房對一家三口來說,坪數本就過大,如今再少了女主人,整個房子說有多空洞就有多空洞。 尤其是這樣一個落著濛濛細雨的夜晚,聽著窗外的風聲、雨聲,剛失去母親的小女孩兒怎麼翻滾就是睡不著,更甚者,心中的懼意因為想像力而翻騰了起來。 好可怕……那呼呼呼的聲音,到底是風聲?還是鬼在哭的聲音呀? 雙雙摟著心愛的小被子跟小枕頭,害怕得連忙投奔父親的陣營,但還沒敲門,房間裡傳出的奇怪聲音讓她停下敲門的舉動。 那聲音……斷斷續續的,而且極?壓抑,像是透過枕頭還是被子而發出的聲音,但怎麼也掩不住那聲響中的悲痛,像只負傷的野獸所發出的嘶嗚。 一個五歲的小孩哪聽得出那是什麼聲音,只覺得那陌生的聲響嗚嗚咽咽的,好像有什麼怪物似的,聽起來有一點可怕。 “把拔?把拔?”怯生生地,雙雙叫了兩聲。 嗚咽的奇怪聲響不見了,房間裡頭突然沉靜下來,又急又慌的雙雙沒聽見細微的窸窣聲,她對著上鎖的房門奮力地拍打,好害怕心愛的父親讓屋裡頭的怪物給吃掉了。 “把拔?把拔?你開門,開門啊!” 上鎖的房門沒預警的突然打開來,夏承風就站在門口,好好的,根本沒有她想像中的吃人怪物。 “怎麼了?”夏承風抱起女兒,黑夜中,看不清他紅紅的鼻頭及紅腫的雙眼。 “雙雙害怕。”埋在父親的肩窩中,雙雙老實承認。 “怎會?有什麼好怕的呢?”抱著女兒,夏承風往她粉色系的房間而去。 恐懼在父親的懷抱中消散大半,煩惱因而?生。“把拔……” “嗯?” “你說,馬麻在天上飛飛,她會不會淋濕濕?”軟軟的童音聽起來滿是困擾。 “傻丫頭,馬麻在雲上面飛飛,上面又沒雨,她怎麼會淋濕?”幫她放好枕頭,夏承風軟聲哄著:“乖,你快點睡吧,好孩子這時候都睡著了。” “但我會怕,外面……外面有怪聲音。”她嘟囔。 “哪有什麼怪聲音呢?只是下雨跟風的聲音。”第一次接手這種夜半誘哄的工作,夏承風盡力了,但成效卻連自己都覺汗?。 “雖然阿郡說,馬麻變成天使,不會生病、不會痛,但……但雙雙想馬麻……”咬著唇,她難過地說:“把拔,為什麼馬麻一定要去做天使? 她不能留下來,一直一直當雙雙的馬麻嗎?” 雖然能理解,不再受病痛之苦對母親來說,是較好的選擇,但她還那麼小,理解跟能接受還是有段差距。 就像現在,屋外頭又黑又暗、又是雨又是風的,她才不管什麼變成天使、擺脫病痛,她只想要像以往一樣,母親會在一旁伴著她、哄著她,甚至陪她入睡。 “如果可以,把拔也希望馬麻永遠留下來陪伴我們。”夏承風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渴望,渴望能夠留住愛妻的生命,但他盡力了,不只他跟醫生,就連死去的妻子也是,每個人都為了能延續她的生命而努力著。 只是就如同當年的大師所說的,生死有命,憑藉著女兒的福氣,那孱弱的身子能撐到現今,醫生都說是奇為了,他還能再奢求什麼呢? “雙雙乖,我們都希望馬麻能留下來,可是她的身體一直就不好,能撐著陪我們到現在,其實已經是上天的恩典,我們應該要感到知足了。” 回想起當年便被推算出的結果,夏承風低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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