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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因為溝通也沒有用,溝通不能讓你換個父親,癥結在於我不能接受你是他的兒子,我總算想清楚了,所以……」她嗓音乾澀。「我們分手吧。」

  她眼神淒然但堅定,她的每個字他都聽懂,但無法理解,他呼吸開始急促。「但我對你始終沒變,我愛你。」

  「你愛我?這兩年我這樣對你,你怎麼可能還愛我?」她尖銳地道:「也許你只是放不下對我的內疚和責任感,卻誤以為這是愛!」

  綠燈了,但他無法前進。「我很清楚我的感情與內疚或責任感無關。」

  「好,那我問你,你感覺得到我愛你嗎?我的所作所為,哪一點讓你覺得我還愛你?該不會我和你××,你就以為我愛你?」

  難道不是?他們最初是因為相愛才想擁抱彼此,即使後來感情變調,她的主動挑逗全都是憤怒的挑釁,但她索求的從不是肉體激情,是情人之間的親密撫慰……這些太複雜,他不知從何說起,何況說了她也不見得會承認。

  「你懂了吧?」羅妙靖將他的不語當作默認。「你以為的愛,是你單方面的想像,你這樣只是在活受罪,分手對你比較好。」

  至少她還在乎他受不受罪。他頹然地想。「是陳志旭讓你有這些想法嗎?」

  「不,和他無關,他只是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但是和他在一起很輕鬆,他對我很好,也許我會和他交往。」她竭力讓自己鎮靜地說話,聽起來卻很不確定。

  「所以你趕著和我做個結束,才能跟他在一起。」這是第二次,她要離開他,同樣讓他痛徹心肺,這回不是情緒激動下的決定,她條理分明地陳述,給他一股無法挽回的絕望感。「讓我考慮……」

  「我不是在請求你同意,是告訴你我已經決定這樣做,以後我們只是同事,我不會再到你的住處了。快開車吧,綠燈很久了。」

  她望向窗外,感覺車子重新起步,她微微發抖,心跳急促,掌心沁出冷汗。

  其實她一開口就動搖了,就這樣渾渾噩噩在一起又何你?他心甘情願,她半推半就,不看未來,沒有責任,他們一同墮落,糜爛到底……

  但她終究無法這麼自私,帶給羅家傷害的不是他。她試著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華疆臣臉色陰鬱,握緊方向盤。他姓華,這大概比聖經的原罪還不可原諒,為這樣的原因被拒絕,真是悲哀又可笑,他為她做的一切抵不過他身上流的血。

  她說她要的是別的男人,他記得他們交往時,她時時刻刻沉浸在喜悅裡,神采奕奕,她談陳志旭的口吻卻平板得像在念新聞報導。她不愛陳志旭,卻願意試著去接受,或許任何人她都能嘗試,唯獨他不行。她竟說他的愛只是他的想像,那他怎會為想像的東西心痛欲狂?

  車子在離羅家兩個巷口外停下,羅妙靖下車就走,華疆臣拉住她。

  「就照你說的吧,我們分手。」

  「嗯。」她看著路燈灑在地上的光,不看他。

  他緊緊盯著她側臉,搜尋任何不舍的蛛絲馬跡,卻只看見一片淡漠。「我還是會匯錢給你,別說你不要,我就是要匯,你要不要用是你的自由。」

  「隨你高興吧。」

  「你……會離職嗎?」

  「目前沒有打算。」

  一陣沉默。他握著她手腕,似乎不想鬆開,她說:「沒事的話,我回去了。」她要抽回手,他不放,忽然一扯,將她拉進懷裡。

  「讓我抱你,最後一次。」他低啞的解釋令她的掙扎靜止,他溫熱的唇輕觸她額頭,他的體溫刺著她肌膚,他的身體緊繃,嗓音壓抑著激情與疼痛。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隨時來找我。答應我,不要勉強自己。」

  她含糊地點頭,靜待他鬆手,他卻不動,她輕輕推他胸膛,他終於放開她,她低著頭迅速轉身,走進寒冷的夜裡,沒有回頭。

  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忍住眼淚。他的哀傷令她心碎,她幾乎要開口說:她不離開,她什麼都不管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但她還是忍住了,強忍住的部分留在他懷裡,空殼蹣跚地離開。她感覺混亂又疲憊,像奮力奔跑了兩年終於停下,這裡卻不是她要的終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走著,走著……走不動了,停在路樹的陰影下,她蒙著臉,低聲哭起來。

  華疆臣花了一夜平復情緒。他沒怎麼睡,大半時間躺在床上,呆看身邊的空床位,想到她再也不會睡在他身邊,胸膛裡便陣陣疼痛。

  他在清晨時分勉強睡了一下,沒多久就醒來。他起身盥洗,將她的私人物品裝入一個小紙箱,用過早餐後出門,前往父親待的療養院。

  他到達時,父親正在小菜園裡照顧他的蔬菜。院方有塊地,提供住院者種菜。他靠近蹲在地上的父親,老人家抬起頭,臉色茫然。

  「爸,是我,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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